第4章 水尼楼与凤叶的谋算,蠢货不分正道魔道,哪里都有。
崖顶的风,裹挟着未散的血腥气,吹过凤金煌煞白的脸庞。
她怔怔地望着巨石上那个身影,阳光落在他白红相间的劲装上,勾勒出挺拔的轮廓,却驱不散他周身弥漫的、如同深谷寒潭般的冷冽。
“师兄……你这是?”
凤金煌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喃喃出口。
那双总是明亮骄傲的丹凤眼,此刻盛满了巨大的震惊和茫然,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平静湖面,涟漪下是深不见底的困惑。
眼前这一幕,冲击太过剧烈。
在她过往十几年的认知里,凤叶是沉默的、内敛的,像一块温润的玉石。
他很少说话,却会默默记住她所有喜好;他常年不在门派,但每次归来,总会带给她外面世界新奇的小玩意儿。
娘亲絮叨时,他永远是最认真倾听的那个,她修行遇挫,他虽不言语,却会悄然用美食跟礼物安慰她……
他是那个被父亲捡回来的三岁幼童,是师娘口中需要被好好照顾的“叶儿”,是她心里虽然总爱沉默寡言、却毋庸置疑最亲近可靠的师兄。
他的底色,是安静的、甚至是带着一点孤僻的温柔。
可眼前……那在哀嚎血泊中漠然端坐的身影,那瞬息间爆发出的雷霆手段,那碾碎敌人如同拂去尘埃般的平静……这巨大的反差,像一把冰冷的凿子,狠狠凿开了她固有的认知,让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这位师兄的另一面——属于山外磨砺出的,浸透了铁与血的另一面。
陌生,凛冽,让她心底莫名发寒,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
凤叶的目光从地上那三个如同破麻袋般扭曲呻吟的身影上移开,落在凤金煌写满惊疑的小脸上。
他嘴角微微向上扯动了一下,那弧度极淡,几乎算不上笑容,更像是一种无所谓的陈述。
“没什么,”他的声音平淡无波,仿佛在说踩死了几只蚂蚁,“不过是三条不开眼的野狗,扑上来狂吠,被我顺手教训了一下而已。”
随着他的话音,那缠绕在赵莽和两个跟班身上、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色锁链,如同被阳光蒸发的阴影,迅速变得黯淡、透明,最终彻底消散在空气中。
“呃…啊……”
锁链消失的瞬间,剧烈的痛苦让三人再次发出压抑不住的痛哼。
但失去了律道蛊虫力量的绝对禁锢,他们空窍内残存的真元终于可以艰难流转。
三人如同濒死的鱼获了水,顾不得形象,也顾不得对凤叶的恐惧,手忙脚乱、哆哆嗦嗦地从各自的空窍催动治疗蛊虫,拼命地催动,往伤口上糊。
淡淡的治疗光晕亮起,伴随着骨头接续的轻微“咔吧”声和倒吸冷气的声音,虽然依旧狼狈凄惨,但至少勉强稳住了伤势,恢复了些许行动能力。
凤金煌的目光从凤叶脸上移开,落在赵莽三人身上时,瞬间变得冰冷锐利,如同出鞘的利刃。
那属于天之骄女的威压,毫不掩饰地倾泻而出,远比她平日的骄纵更具压迫感。
“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她的声音清脆,却带着一股彻骨的寒意,“污了此地的清净!滚!”
“是…是!金煌师姐!我们这就滚!这就滚!”
赵莽哪里还敢有半分之前的跋扈,强忍着浑身剧痛和深入骨髓的恐惧,挣扎着爬起来,连滚带爬,头也不敢回。
两个跟班更是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跟上,三人跌跌撞撞,狼狈不堪地逃离了这片染血的山崖,只留下几滩刺目的暗红和空气中淡淡的腥甜。
崖顶终于恢复了宁静,只有风声呜咽。
凤金煌再次看向凤叶,眼神复杂难明,担忧压过了其他情绪:“你……没事吧?”她快步走近巨石,仔细打量着凤叶,似乎想从他身上找出一点受伤的痕迹。
凤叶轻轻一跃,从巨石上落下,身姿轻灵,落地无声。
他拍了拍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调侃:“我能有什么事?”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赵莽三人逃离的方向,问道:“那三个人,什么来路?”
凤金煌见他确实无恙,心头稍松,又听他问起那三人,小嘴下意识地撅了起来,带着点娇憨的不满:“谁知道是哪条臭水沟里冒出来的!反正仗着家里有点关系,在普通内门里作威作福惯了呗!怎么?”
她斜睨着凤叶,丹凤眼里闪过一丝促狭,“凤大高手,你刚才下手那么狠辣,现在知道后怕了?怕他们秋后算账,找靠山来寻你麻烦?”
“怕?”
凤叶眉梢微挑,眼底那点白芒一闪而逝,嘴角勾起一个近乎嘲讽的弧度,“我只是不喜欢麻烦找上门时,还不知道麻烦的根子在哪里。”
他看向凤金煌,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帮我个忙,把他们背后的关系网,尤其是跟哪个蛊仙沾亲带故,或者是谁的门徒徒孙,查清楚。”
凤金煌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师兄这是要斩草除根,或者至少是掌握主动。
她撇撇嘴,带着点小女儿家的抱怨:“好好好!我堂堂凤金煌,一回来就给你当跑腿查人的!”
虽是抱怨,眼底却并无真正的不情愿。
“没这么轻松。”
凤叶像是没听出她的抱怨,自顾自地摸了摸肚子,脸上露出一丝……堪称“无辜”的表情,“我饿了。带我去吃饭。”
他目光扫过周围陌生的环境,“找个好点的地方,我对这里面……不熟。”
这理直气壮使唤人的态度,让凤金煌气结,却又无可奈何。
她狠狠瞪了凤叶一眼,最终还是败下阵来:“行行行!我知道了!还得带您吃饭!”
她转过身,招呼不远处还处于惊魂未定状态的孙瑶和秦娟,“孙瑶,秦娟,走了,去水尼楼!”
孙瑶和秦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惧和一丝茫然。
从崖顶那血腥冷酷的一幕,到现在凤叶师兄这如同没事人般、甚至有点“无赖”地使唤金煌师姐去吃饭……巨大的反差让她们无所适从。
更让她们心头微涩的是,这位凤叶师兄,自始至终,除了最初那淡漠的一瞥和报名字的回礼,再没有正眼看过她们一次。
那是一种彻底的、视若无睹的疏离。
……
湖心山深处,临近一片烟波浩渺的碧水大湖,坐落着一座雅致的楼阁。
楼阁临水而建,大半悬于湖面之上,以百种木道水道蛊虫为主体,辅以洁白温润的玉石点缀,飞檐斗拱间缠绕着丝丝缕缕的淡蓝色水汽,幻化成各种灵动的虚影,仙气盎然。
楼阁正门上方,一块由水道蛊虫自然凝聚成的冰蓝色匾额,流淌着三个古篆大字——水尼楼。
此楼,乃灵缘斋为纪念开派祖师,那位以开创水道的水尼上仙而建。
楼中佳肴多以水道蛊虫、蛊材为主,蕴含精纯营养,不仅味美,更有滋养身体、润泽皮肤之效,深受门中弟子,尤其是女弟子们的喜爱。
久而久之,灵缘斋内女弟子修行水道者,十之七八。
此刻,水尼楼内已是人影绰绰,丝竹般的流水声与轻柔的谈笑声交织。
临窗的雅座,湖光山色尽收眼底,灵气氤氲。
当凤金煌引着凤叶、孙瑶、秦娟几人步入水尼楼时,原本和谐的氛围,瞬间为之一滞。
无数道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齐刷刷地聚焦过来。
“金煌师姐!”
“师姐好!”
许多女弟子立刻起身,恭敬地向凤金煌行礼问好,眼中带着发自内心的敬仰。
然而,更多的目光,却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探究,甚至是惊疑,落在了凤金煌身侧那个陌生的青年身上。
凤叶!
他一身白红劲装,身姿挺拔如孤峰,墨发随意披散,面容俊朗却线条冷硬。
最令人心悸的是他那双眼睛,深邃如寒潭,行走间步履沉稳,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孤绝气息,与这水汽氤氲、温婉雅致的水尼楼格格不入。
“那是谁?竟和金煌师姐并肩而行?”
“从未见过……好强的气势……”
“他……金煌师妹似乎……落后他半步?”
一个眼尖的女弟子,捂着嘴,用极低却难掩震惊的声音向同伴低语。
这句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在附近几桌弟子中激起无声的涟漪!
落后半步!
这意味着什么?
在等级森严、实力为尊的灵缘斋,在凤金煌这等天之骄女面前,竟有人能让她下意识地落后半步相随?!
瞬间,所有投向凤叶的目光,都带上了前所未有的凝重和重视!
一些心思玲珑、背景深厚的弟子,更是悄然催动传讯蛊虫,或是向侍立角落的心腹使了个眼色。
水尼楼内,暗流无声涌动。
几人被引至一处临湖的雅座。
湖风带着湿润的水汽和淡淡的莲香拂面而来,视野极佳。
一名穿着水蓝色侍女服饰、气息温婉的女修快步上前,手中托着一只通体碧绿、形似卷轴、表面却流淌着水波般文字的奇特蛊虫——菜单蛊。
“金煌师妹,诸位贵客,想吃点什么?今日新到的‘碧波银线鱼’和‘冰魄玉莲羹’都是极好的。”
侍女声音轻柔,恭敬地将菜单蛊呈上。
凤叶随意地靠在椅背上,目光掠过窗外浩渺的烟波,并未去看那菜单蛊,只是淡淡道:“我的口味,你都清楚。看着点就行。”
他顿了顿,补充道,“另外,给我拿点好的酒,要烈的。”
这熟稔至极、近乎吩咐的语气,再次让旁边的孙瑶和秦娟心头一跳。
凤金煌却似乎早已习惯,甚至带着点小小的得意,一把接过菜单蛊,娇憨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利落:“好嘞好嘞,知道了!交给我!保管让你满意!”
她指尖在菜单蛊的水波文字上快速点动,显然对凤叶的喜好烂熟于心。
周围食客的目光,更加复杂了。
羡慕、嫉妒、探究、疑惑……种种情绪交织,尤其是一些男弟子,看着凤叶那副理所当然被凤金煌“伺候”的模样,眼神深处几乎要喷出火来,却又不得不强行按捺。
凤叶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端起侍女刚刚奉上的清茶,指腹摩挲着温热的杯壁,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那些或明或暗、饱含敌意的视线。
忽然,他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带着点恶劣趣味的笑意,侧过头,看向正认真点菜的凤金煌。
“师妹。”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凤金煌耳中。
“嗯?”
凤金煌抬起头,疑惑地看向他,丹凤眼里带着询问。
凤叶微微倾身,靠近了些,脸上那抹笑意加深,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笃定,声音压低,却足以让同桌的孙瑶、秦娟也听得清楚:
“你信不信……”
他顿了顿,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周围,“马上,就会有不长眼的家伙,过来挑衅。”
凤金煌点菜的动作一顿。
“他们会指着我的鼻子,大概会这么说……”
凤叶模仿着一种夸张的、带着嫉恨的腔调,“‘呔!你是何人?区区无名小卒,也配与我们金煌师姐(师妹)同桌用膳?!还不速速滚开!’”
凤叶话音未落。
凤金煌握着菜单蛊的手指,骤然收紧!
那张明媚绝伦的小脸上,方才点菜时的轻松和娇憨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惊怒、了然以及……被彻底点破某种不堪现实的冰冷阴沉!
她猛地抬头,丹凤眼中锐利的寒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瞬间刺向雅座入口的方向!
几乎就在同时!
水尼楼入口的光影一阵晃动,一个刻意拔高、带着明显挑衅意味的嚣张声音,如同破锣般骤然响起,瞬间压过了楼内的所有声音,清晰地回荡在每个人耳边:
“哪里来的野小子!不知天高地厚!竟敢与我们金煌师妹同席而坐?!还不给老子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