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大雨滂沱，直到晨曦破晓，才渐渐停了下来。
不过洛尘却也不敢有丝毫停歇，直至日上三竿，才在一处溪流边停了下来。
翻身下马，走至溪边，洛尘猛地将脸扎进了并不温暖的溪水中。
水流在脸庞的肌肤划过，好半晌，洛尘才慢慢抬起了头。
看着水中倒映着的脸庞，洛尘的目光不停地晃动着，心头更是一片难以言明的复杂。
他杀人了。
杀了好多好多的人。
在肾上腺还是多巴胺亦或者其他什么激素的作用下，昨夜他没有一丁点的感觉。
可现在，当一切激素都已退去，危机也暂时过去的时候，惶恐、负罪、恶心等等等等，所有的负面情绪一股脑地涌了上来。
原本，洛尘以为自己经历过仲夏夤夜怎么也算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了，但真当轮到自己举起屠刀的时候，那种感觉真的，真的难以形容出来。
杀人二字，真的远不是像小说中、电视剧演的那般轻描淡写，让人无动于衷。
抱歉，你杀我，我杀你，都是为了活下去，所以...
我不后悔。
洛尘慢慢站了起来，看向同样蹲到溪边捧着水梳洗面容的薛泠瑶。
“你的样子看起来好像并不伤心？”
“伤心？”薛泠瑶冷眸轻转看向了洛尘：“我为什么要伤心？”
昨夜光线昏暗，逃跑得又慌乱，到此时，洛尘才第一次看清了薛泠瑶的面貌。
很美，也很冷。
这段时间，洛尘已经见到过形形色色数不清的美女，妩媚妖娆的，小家碧玉的，乖巧可人的，古灵精怪的，英姿飒爽的，其中气质冰冷的冰山美人也有不少。
可像薛泠瑶这般冷艳的女子还是头一个。
沐语凝初见时很冷，但那是一种故意装出来的拒之门外的冰冷，等到与之熟悉后便会展露出其内在的热情和温柔体贴。
沧澜剑派的谷飞雪也很冷，但那是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冷，是功法和体质使然。
可薛泠瑶的冷，那是真的冷到骨子里，是一种高高在上高贵的冷，甚至还是一种...漠视天下苍生的冷。
洛尘不知道自己心头为何会生出这般想法，也许真正高门大户出来的女子就是这般模样才对吧。
“王彦他们，在这之前，我甚至都没有见过，没什么好伤心的。”
最后说完这句话，薛泠瑶便收回目光不再言语，继续梳洗着自己身上的泥点。
人冷，心也冷。
不知为何，洛尘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不过他也没有再说些什么，对于这些大人物而言，下位者的命不叫命。
大雨下了一夜，洛尘他们一路的行迹早已被抹去，即便是镜悬司也很难在短时间追踪上。
更不用说，期间洛尘还连续变换了好几次方向，以至于洛尘他自己现在都不知道身在了何处。
从怀里掏出蔡青亦留下的手绘地图，本想再比照一番，可...
地图先是被血浸染，后来又被雨浸湿，现在已然糊巴成了一团粉红色的纸浆。
没再看，洛尘直接将之揉烂后扔进了涓涓流淌的溪水中。
“把你身上的黑袍脱下来。”
洛尘一边脱着自己的外衣，一边扭过头看向薛泠瑶。
闻言，薛泠瑶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只是冷冷地看着脱得只剩下一件四件内裤的洛尘。
“别这么看着我，我要想杀你，你已经死了一百次了。”
洛尘淡淡地说道。
目光在洛尘身上看了好一会儿，薛泠瑶才起身脱下了一直披着的黑袍。
黑袍之下薛泠瑶穿着一袭一看就很名贵的皓白长裙，只是此时已然不算干净，粘上了许多泥水和十分显眼的血迹。
“真搞不懂你们，明明是逃命来着，却要穿着这么不方便的衣服。”
洛尘皱眉吐槽了一声，起身走到薛泠瑶身边，不由分说上来就扯住了她身上的白裙。
“你要干什么？！”
薛泠瑶冷声质问。
“闭嘴，想活命就按我说的做。”
洛尘一把打掉薛泠瑶紧攥裙摆的玉手，随后在其冷冽的注视下，将白裙上沾着血迹的地方全都撕碎扯了下来。
又看向薛泠瑶的发髻，经过一夜的逃窜，现在也是散乱的不行。
想了想，洛尘伸手将她发髻上的簪子之类的首饰全部取了下来。
随后又在她身上捣鼓了好一番之后，薛泠瑶已然不显高贵的大家女气质，跟正常行走江湖的侠女相差不算多。
“先这样应付吧，等遇到什么村庄再买身农家衣裳。”
说着，洛尘将黑袍撕扯改造了一番后也穿在了自己的身上。
洛尘之前的衣服上全是血迹和破洞，现在天色已明，难免会遇见其他什么人，想不被注意都难。
将换下的衣服全部烧成灰踢进水里后，洛尘和薛泠瑶二人再次翻身骑上马大姐沿着小路快速离去。
另一边，离这里不知多远的破庙，一行二十几个人勒马停到了庙院门口。
正是孙二和苟三等先行的安保堂的弟兄。
“好浓的血腥味。”
苟三紧紧皱起了眉头。
“大哥，快来看，这，这里面有好多尸体！”
几个进庙查看的兄弟惊呼的声音传了出来。
苟三和孙二对视一眼，心中涌起不好念头，赶紧翻身下马走进了庙中。
一踏入庙房，里面宛若人间炼狱的惨状瞬间就让二人愣在了原地。
孙二更是只觉胃海翻涌，连忙奔到门口狂吐了起来。
苟三怎么说也算是江湖中人，能好上不少，可以勉强忍着胃中的恶感。
没一会儿，吐完的孙二再次面色惨白地回到庙房中，紧张地与几人一起在庙房中寻找了起来。
好一会儿，将庙房里三层外三层地仔细翻找了一圈后，心中才算是深深松了口气，这时，几人也才有心思打量起地上的尸体。
“这是...”
忽然，苟三的瞳孔猛地一缩。
“这是亮银盾、雁翎刀，这些都是军中的制式装备！快走！”
“军中制式装备？”
孙二愣了一下，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已经被苟三拉着离开庙院骑上马快速离开了这里。
“虎子，你去通知后面的弟兄，让他们别走这条路，绕过去。”
“是。”
陈虎领命掉转马头，向着来时的方向奔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