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州的战况如何了？”

　　徐邈手中拿着几份地图走进屋中，漫不经心地随口问。

　　“回刺史，整个陇右已经完全被诸葛亮占据。陇西郡虽说没有完全沦陷，但余下的那几个小县也成不了什么气候，被推掉也只是早晚的事。”

　　“再靠东一点呢？”

　　他将地图放在桌子上展开。

　　地图是区域地图，上面只有凉州，没有别的地方。

　　“扶风受长安被焚影响，整个战线收缩的厉害。北边的安定全境似乎并不打算抵抗，但蜀军也没有继续向前的打算。”

　　“他们的目的已经完成了。截断陇道，表面上看似吞的是他雍州的地，实际上要的却是我凉州的命啊。”

　　徐邈笑笑。

　　“既然如此，刺史为何不发兵包夹？洛阳那边早就有令……”

　　徐邈用一个噤声的手势将其打断。

　　“你知道武威到洛阳的距离，大概有多少吗？”

　　“呃。”

　　“三千里。洛阳到武威的距离是三千里。若是从敦煌或者西海算起，还要再加上两千里。”

　　至于再多的话，他就不说了。

　　如果一开始雍州的战争打的十分焦灼，需要他出那么一份力，就可以将这即将燃烧到自己身上的火焰扑灭，那么他会毫不犹豫地出兵平乱；

　　但是天水抵抗不过半月不到，周围各郡纷纷倒戈，就连凉州的门户襄武都已城破，那他还有什么理由多踏出一步？

　　是洛阳调任他来凉州任刺史不假，但是在他心中，一个地方的官员最应该负责的是当地的百姓，而不是远隔三千里之外的皇帝。

　　他的确可以响应洛阳的信出兵包夹天水，但这么做，凉州的百姓今年还如何过得上一个好年？

　　本来凉州这地界，农业资源就相当成问题，就是自给自足都成困难；

　　再赶着年底用兵搜刮一波，那老百姓就真不剩什么了。

　　徐邈瞥了一眼角落里的火堆灰烬，其中堆积的灰烬中有几团就来自于洛阳的信。

　　“可是现在蜀军将陇道截断，我们没了从雍州调配的粮食，各地的生计依旧成问题啊。”

　　“是汉军。”

　　徐邈只纠正了他两个字，就把想表达的意思都说了。

　　“……”

　　整个凉州的一把手都这么表态了，谁也不敢多说什么。

　　“那您打算怎么和汉军那边联系呢？现在两边草木皆兵，随便哪个举动都有可能被当成挑衅或者试探。我们就是有这个心思，恐怕也没有这个门路啊。”

　　“不忙。我们与锦官城有一笔贸易尚未敲定，我已借着这个由头，向成都去信了。想必不久他们便会派使者前来。到时候我们只需稍微暗示，以诸葛亮的智慧，不会想不到我的意思。”

　　他将目光重新投回面前的那份地图上。

　　地图上被他圈出了许多小圈。在他的构想之中，这些小圈所在的地方，会化为盐田、水田以及种种，然后化为凉州的粮食，供给四方。

　　至于这凉州到底姓魏还是姓汉……

　　呵。

　　徐邈摆摆手，示意自己在这个问题上没什么好说的了。

　　又过几日，尹群带着几个侍卫如期而至。

　　两边人心中都有超越商贸的心思，谈判桌上自然是更加谨慎。

　　“清元贤弟——我较你年长些，称你一声贤弟，想来不错吧？”

　　“在下不过锦官城内一小吏，您这般称呼实在是太折煞在下了。”

　　尹群连忙慌张地摆手。

　　“不犯事，不犯事。徐某向来喜欢结交雅士。我看清元贤弟敢不过数骑前来凉州与我商议，故认定你将来定有一番大作为。

　　难不成清元贤弟是觉得徐某不过一远陲官吏，看不上徐某？”

　　“不敢不敢——”

　　尹群的手摇的像拨浪鼓，还暗暗擦了一把虚汗。

　　只凭三言两句，徐邈就完全掌握了主动权。之后的谈判里他还能说出什么话来，尹群都不敢想。

　　尹群啊尹群，你可是马季常亲选的优质人才，蒋公琰手下的得力干将，绝不能在这种地方露怯！

　　他在心中给自己打了打气，然后重新抬起头来。

　　双方很显然心思都不在所谓的贸易上，于是原本是最重要的环节只用了草草几句话，就得出了和之前近乎一致的结果。

　　“餐前小点心已经吃完了啊。”

　　徐邈用一句略有些奇怪的话为这次谈判做了一个收尾，然后周围的其他官员便识趣地各自找了一些理由离开。

　　转眼间，屋内便只剩下他们两人。

　　“人少了才好说话——清元贤弟，你说是不是？”

　　“那还要看刺史的心思。有些话听到的人多了才有效果，有些话自然应当反过来。”

　　尹群此行便是为了试探。既然徐邈有心与他私聊，那他自然也不客气，尽自己所能地试探徐邈不出兵的具体意思。

　　“我前些日子得知丞相已经驻军陇右，大为震惊。不知清元对此了解多少？”

　　徐邈摸出一把随身的小刀，在面前的肉上认真地割下一块，然后起身递到尹群面前。

　　凉州农业不如益州，但畜牧业相当发达。这肉的品质肉眼可见的要好上一些。

　　“刺史与我分仕两朝，有些话实在不方便多讲。”

　　尹群并不接招，而是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搪塞了回去。

　　“你当真是谨慎。若是我说，我们有机会同仕一朝呢？”

　　尹群以为自己听错了，立刻转头望了一眼徐邈的表情，结果从他脸上得到了一个肯定的答复。

　　“若是我早一个月从榆中出兵支援襄武，不知丞相大军如何首尾兼顾？清元贤弟现在还能坐在我的面前与我谈笑风生，难道不可见我之真心？”

　　“呃……”

　　他说的没错，尹群也的确是为此而来。

　　但对方越是说的明了，他便越是怀疑：

　　“若是刺史有心归汉，又为何只用如此途径？我一介小吏人微言轻，您自可向冀县或成都去信一封。”

　　“不瞒贤弟。”

　　徐邈哈哈一笑：

　　“我凉州横跨七郡，西连西域长史府，怎可由我一人一言，便改旗易帜？

　　我此次邀贤弟前来，不过是将我之心意带给陛下与丞相。之后该作何决策，想来他们要比你我二人更加清楚。”

　　“来人！”

　　徐邈向外大喝一声，旋即进来几个近卫：

　　“我欲投蜀是真，欲交贤弟这个将来的大才也是真。稍后为清元备良马一百匹一同返汉，略表心意，还请贤弟转赠陛下。”

　　随后，他又从一旁摸出一个盒子，递到尹群手里。

　　盒子沉甸甸的，不用打开尹群都知道里面是什么。

　　“公是公，私是私。一份小礼赠予贤弟，还望清元不要推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