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搀扶着奔向所谓的喷泉广场，整座溶洞中的古城都在蛇蜕般震颤，这震动其实并不剧烈，但好像有某种特定的频率，以至于那些宏伟的建筑，精美的雕刻全部酥裂倒塌，额，也不能说是倒塌，它们是在自行粉碎。

　　到了中央广场，那些铜链子也在颤动，水池底部裂开蛛网纹路，有东西正顶开青砖向上拱起，不是破坏性的蛮力，倒像是春笋破土般带着某种韵律。

　　“看。真正泉水！”云燕突然拽住我的袖子。我顺着她的喊声看过去，那水池的裂缝中竟升起无数水柱，散碎水珠违背重力悬停在半空，凝成无数晶莹的珍珠帘幕，随着水柱一齐上升。

　　倒流的泉水逐渐加速，在半空拧成螺旋，如同银蛇钻入溶洞穹顶，我仰头望去，被水流冲刷的岩层逐渐透明，透出极光般流转的七彩霞光那里竟出现了阳光，真正的阳光。

　　二呆说道：“哎呦，芝麻开门了，我以为这大鳄鱼栓点铁链子就是个摆设，没想到还真能有水，这才是正儿八经喷泉，你们看，都喷洞顶上去了，后赶高压水枪。”

　　正自惊讶，我们先前逃出的澡堂街角扬起一阵石屑，尘土大起，一个高大有三米左右的黑影在烟尘中往我们这里缓缓踱步。

　　二呆说道：“哎呦，那来人了，咱没有枪械，怎么着哥？咱哥俩接一阵？”

　　我说道：“看看来路再说，不是说摩呼罗迦是地龙蟒蛇神么？怎么出来这么一个高大的人形身影呢？我还等着钻大蛇钻出来形成的洞穴隧道呢”。

　　蓝玉儿说道：“这也要变通，道儿不是给你指出来了么？顺着这倒流喷泉的水柱游上去就是出路。”

　　烟尘中的身影已经显现，果然是一个巨人般的壮汉，三米高的身躯布满梵文刺青，每一块肌肉都像被流水打磨千年的卵石，结实且反射着荧光，脑袋却不是人形，和那七首檀那婆一般，是一个宽大的蟒蛇头颅，但脖颈不长，头上戴金冠，镂空雕着九重曼陀罗，宽大的蛇信卷着玛瑙酒樽啜饮，竖瞳里竟泛着怜悯和慈悲。

　　其腰间缠着褪色的轻纱天衣，左手长笛沾着琥珀色酒浆，右手酒坛画着湿婆舞相。

　　最诡异的是他还有一条大长蛇尾四处摆动，他走到我们面前，吞下了舌上酒樽，开始用信子舔上长笛孔洞。

　　我耳膜突然刺痛，不是听到了刺耳的声音，而是感受到某种次声波，蓝玉儿说道：“我能听见，这是一种特殊的声波。”

　　云燕说：“难道是《阿闼婆吠陀》记载的无声之笛？他要召唤嗔念之虫，大家小心，五哥，不行赶紧进那水流，赶紧走吧”。

　　她还没说完，那些之前喷泉中的锁链竟然开始摆动上扬，在水柱周围闭合，贴着水流形成了花苞状，可供攀爬，但不幸的是自铁链根部开始，无数的黑色甲虫开始爬行，能攀爬的阶梯瞬间变成了被甲虫隔绝的天堑，想要逾越怕是不成。

　　云燕说道：“坏了，出来了，《维摩经略疏》卷二云，摩侯罗伽，此是蟒神，亦云地龙，无足腹行神，即世间庙神，受人酒肉悉入蟒腹。毁戒邪谄，多嗔少施，贪嗜酒肉，戒缓堕鬼神，多嗔虫入其身而唼食之。此以摩侯罗伽为无足、腹行之蟒神。可大蛇像并不是唯一的，《慧琳音义》中说，摩休勒是乐神之类，或曰非人，或云大蟒神，其形人身而蛇首也。”

　　二呆说道：“我还以为这蛇头大汉发了善心，怕咱上不去水柱，给咱弄了铁链软梯，没想到是为了让甲虫挡道儿啊，不过现下耳朵不疼了，这也算好事，等专心跟他放对。”

　　说着话建筑残骸碎块之中也有黑潮蠕动，数以万计的甲虫震动着铁青色鞘翅往外钻，口器开合间火星四溅。这些嗔虫所过之处，连石块都在滋滋冒烟，温度看来不低。

　　二呆抡起金刚杵要过去砸，却被云燕死死拽住，她说：“别碰，你看除了喷泉水池之中的虫子，那些废墟中的并没有踏进中央广场的地面，《大智度论》说这是嗔念化虫，碰了会染三毒，你就疯了。”

　　蓝玉儿说道：“笑话，三毒？贪嗔痴么？是毒我就不怕，我拿着铲子去拍。”

　　我说道：“蓝姐别忙，您使了烟雨步，现下体力刚恢复，再说这堆虫子也砸不完啊，等我跟那大蛇脑袋交涉一下，看着这玩意不像七首檀那婆那样凶恶无理智，兴许有商量。”

　　二呆笑道：“你跟那不停喝酒的蛇头老酒鬼谈什么？人家会说中国话么？还是让小嫂子去吧，她至少能懂两句古梵文，再不济激发黑水文思维，兴许就能交流了。”

　　摩呼罗迦挪动巨大健美的身姿，在小广场外围坐下，手中酒坛倾倒出的，滴落琼浆，嗔虫群如同蚂蚁见糖、群蜂遇花一般，疯狂的在酒坛中聚拢，但只有废墟中的甲虫有反应，那些趴在铁链上的雷打不动，还是包裹着水柱下缘。

　　云燕盯着摩呼罗迦酒坛上浮现的湿婆像，恍然大悟：“湿婆饮尽世间毒，这位蛇神在用代表嗔念的虫子酿酒。”

　　随着无数虫子源源不断钻入酒坛，如同广场外形成数道黑色溪流，酒坛上雕刻闪光，那些虫子就跟钻入无底洞似得，根本就装不满。

　　等了约么两分钟，除了中央喷泉以为，废墟中所有嗔虫被吸入了酒坛，那大蟒蛇头张开大嘴，健壮的臂膀扬起，抱着酒坛狂饮，流出的都是琥珀色琼浆。

　　摩呼罗迦的蛇尾不知何时已缠住酒坛，他站起身，空出双手仰头畅饮，二呆突然指着那些建筑废墟叫道：“你们看废砖上的影子”。七色光顺着倒悬的泉水射进溶洞内，透过水雾，将我们每个人的影子投射成多头多臂的修罗相，我此刻已经明白，这才是真正的阿尼鲁达之舞，包揽众生为傀儡，舞动因果牵丝戏。

　　可想到了也没用，我们四个人，包括蓝姐这种奇人异士也已经受困，全都动弹不等，那些七彩光斑中的暗影竟然从地面升起，继而实体化，抓住了我们的四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