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简单得近乎潦草。一口薄棺，三锹黄土，这就是王红梅在这世上最后的体面了。

　　高考结束后的第二天，宋威海和刘国庆踩着积雪来到吴秀兰家。三个大男人围坐在冰冷的土炕上，屋里静得能听见灶膛里柴火的噼啪声。

　　最终还是宋威海打破了沉默死一般的沉默：“飞哥，你往后有啥打算？”

　　陈志飞盯着墙上王红梅的遗照，拳头攥得咯吱作响：“没什么打算，我现在只先把李德才那个王八蛋找出来！”

　　前天刚回白石村时，他就四处打听李德才的下落。可自从高考前几天，这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越是这样，陈志飞越是确信——举报自己的，就是这个龟孙子！

　　“志飞啊！我看事情已经是这样了，你也就别再节外生枝了。要是真再闹出什么事儿，你让秀兰怎么办！现在她可就只剩下你这一个亲人了。”

　　刘国庆劝说道，身为几人的老大哥，还是他比较冷静。

　　一听这话，陈志飞扭头看了一眼正在外头烧火的吴秀兰，心里头的怒火算是平息了几分。

　　“那难道就这么算了？”“陈志飞的声音哑得不成调。

　　“恶人自有天收！志飞啊，我觉得与其花费大把的精力去找李德才报仇，还不如先过好自己的日子。”

　　说到这里，宋威海插了一嘴：“飞哥！今年的高考题感觉难度和摸底考试也差不太多，我想以你的实力，再复习一年，明年说不定就直接能上清北了呢！”

　　一听到“清北”二字，陈志飞下意识的想起了林思慧。

　　若是她知道自己最后会是这样的结果，会作何感想呢？

　　寒冬腊月，东北的林区越来越冷。

　　窗外的北风卷着雪粒子扑打着窗棂，就像无数细小的刀子刮在陈志飞的心上。

　　灶膛里的柴火“噼啪”爆响，吴秀兰端着三碗热气腾腾的玉米粥走了进来。

　　陈志飞接过碗时，碰到她冻得通红的手指，突然就明白了刘国庆话里的分量。

　　是啊！

　　现在他最应该做的，就是和秀兰妹子把眼前的日子过好，将来带着她离开大山。

　　这样，才不算辜负了王红梅的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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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处理完王红梅的后事，陈志飞再度回到中心小学上课的时候，转正名额的事情已经定了下来。

　　两个名额，戴春玲与周向东一人一个。

　　李松林的校长办公室内，陈志飞看着眼前玻璃杯里漂浮的碎茶叶，就像他此刻起起落落的心绪，很不是滋味。

　　“小陈啊，其实转正的名额，按理说应该给你一个。但我们左思右想，都以为你能考上个名校。周老师他虽然文化不高，但也算是我们中心小学的元老，这些年任劳任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哎！谁成想最后出了这档子事儿。”

　　“没事儿的校长，你说的我都明白。”

　　其实从李松林的角度来说，把转正的名额给周向东还真没有什么不妥，毕竟资历在这儿呢。

　　而且他也以为百分之一百能考上大学，自然也就在中心小学待不长。

　　“不过你放心百年大计教育为本，在我眼中可没啥民办老师代课老师之分，只看他适不适合教书育人。”

　　陈志飞也不知道李松林这话是出于对自己的愧疚，还是在唱高调。

　　但若是他的这番话真的出于本心，那李松林倒也算是个好校长了。

　　陈志飞望着校长油光发亮的脑门，忽然想起徐六爷跟自己说过的一句话：人这一辈子，拗不过命！

　　难不成，这就是他陈志飞的命？

　　然而这时，李松林话锋一转，继续说道：“我不敢说自己是个好校长，可做校长这些年，对学校对学生我可以说殚精竭虑，一切都以学生为先，一切都以教学为主。王主任去了省教育局坐办公室副主任，这件事情你知道吗？”

　　陈志飞摇了摇头，王大勇的父亲都这个年纪了，还能往上升一级，陈志飞这是没有想到的。

　　“没事儿，不知道也没关系！我说这些呢，是想让你接替王主任的工作，把教育教学这一块给抓上去，只要你同意，现在就可以正式上岗！”

　　听到这话，陈志飞一开始还有些发蒙，怀疑自己是不听错了。

　　“等……等一下，校长，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您还想让我接替王主任，做咱们中心小学的教导主任？”

　　“没错！是这个意思！你不会才听出来吧？”

　　陈志飞尴尬一笑，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校长，我才来学校几天啊！而且我还是个代课老师，这一下子就让我做教导主任，别人能乐意吗！”

　　“小陈！话可不能这么说！虽然教学上的事儿，我的水平也不高，但是知人善任还能做到。全学校的人，只要眼睛不瞎，谁都能看出来你的能力和付出，无论是之前的特色教学，还是给孩子们的生活物质，我敢说，你当这个教导主任，他就没人敢说个不字！”

　　“可……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能者上，庸者下。小陈啊，这时候你再纠结身份，是不是就有点舍本逐末了！”

　　李松林起身拍了拍陈志飞的肩膀，示意他往窗外看。

　　操场上，戴春玲和周向东各自带着一队孩子们打雪仗，欢笑声透过玻璃窗传了进来。

　　几个如同小麻雀一样在雪地里蹦跶的孩子，脚底下穿着的，正是陈志飞给他们置办的新棉鞋。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小陈啊！难道你就不想咱们和平乡这些穷苦的孩子们，通过学习走出这穷山沟？”

　　李松林的这番话，算是彻底把陈志飞的嘴给堵死了。

　　“我知道吴秀兰家里出了些事情，这样，你再回去好好想想，下个星期之前给我个准确的答复。”

　　而正当陈志飞起身，准备推门而出的时候，重新坐回办公椅上的李松林又补充了一句：

　　“小陈啊！有时候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不谈那么高的政治觉悟，哪怕不为了他人，也得为了自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