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刑的合金刀插进沥青路面，刀身倒映的不再是锈月，而是漫天狂乱的星群。三个小时前，最后一块月亮碎片掠过北斗七星，在云层烧出青铜色尾迹。

　　“导航仪失灵了。“林晚敲击着冒出晶状体的仪表盘，“所有蚀质浓度指标都在指向……“她突然噤声。公路尽头的地平线上，一座天文台的银白色穹顶正在月光消失处生长，宛如从地壳刺出的金属獠牙。

　　罗小刀后颈的机械脊椎突然自主收缩，齿轮咬合声变成某种呜咽。他认得这种震颤——五年前在第七研究所通风管道爬行时，培养舱里的怪物苏醒前也会发出类似频率。

　　陈列室的防辐射玻璃早已碎裂成蛛网，那些本该封存在惰性气体中的陨石标本，此刻正在重力异常的空气中漂浮旋转。孩子们盘腿悬浮在银河系全息投影的旋臂之间，后颈皮肤下凸起细密的铬合金触点——就像罗小刀在第七研究所通风管道里见过的，那些连接脑机接口的第三代实验体。

　　当扎着离子烫卷发的女孩举手时，她的颅骨发出望远镜调焦般的机械嗡鸣。六层半透明骨板如光圈叶片般收缩，暴露出正在吸收脉冲星信号的脑垂体。淡紫色星云在她耳廓后方流转，每一次闪烁都精确对应蟹状星云的真实膨胀速率。

　　“猎户座大星云。“教师敲击黑板的手势带起日冕状光爆，锈蚀的粉笔灰在光谱带指尖聚变成氢原子云模型，“在你们出生前1344年发出的光，此刻正灼烧着视网膜。“

　　她转身时青铜脊椎发出古老钟表的走针声，裙摆扫过的地方，真空管计算机从地缝生长出来。林晚注意到那些缠绕着神经纤维的真空管里，跳动的不是电子，而是微型黑洞蒸发的霍金辐射。

　　“但爸爸们……“教师突然扯开左胸口的皮肤，露出正在坍缩的中子星投影，“在星链计划第254万公里深的矿井里，变成了引力的饵食。“孩子们脊椎上的星云光斑同时亮起，三十七道伽马射线在教室中央编织出矿工们扭曲的脸——每张脸的眼窝里都嵌着林晚实验室的疫苗编号。

　　悬浮的陨石突然开始共振，其中一块刻着“2075年嫦娥七号取样返回“的橄辉无球粒陨石裂开了。紫色晶簇中蜷缩着婴儿形态的蚀变体，脐带连接着罗小刀机械脊椎的同款钛合金接口。在他电子眼增强视界里，婴儿额头的条形码正在蜕变成花刑刀柄上的E-09铭文。

　　林晚的冷冻枪管结出冰碴。她看清了女人胸牌上的字：2075年度星链计划特聘教师。而孩子们正在笔记本上画的，是某种机械子宫包裹着婴儿，右下角统一标注着「第七摇篮」编号。

　　“不要对视。“花刑的警告带着金属摩擦音，他作战服下的皮肤正在浮现导航星图，“他们在吸收宇宙辐射……“话音未落，最近的男孩突然吐出虹膜状的金属网，上面缀满正在坍缩的恒星全息图。

　　罗小刀的机械右眼突然接入陌生频段。当他的钢爪撕开教师胸腔时，涌出的不是血液，而是2075年某段监控录像：林晚穿着研究员制服，正在往火箭燃料罐注入蓝色液体；而发射台阴影里，花刑的刀柄铭文正在吸收飞溅的燃料。

　　“这是你们……三年前在酒泉……“罗小刀的机械喉结突然爆出电火花，电磁脉冲波震碎了陈列室最后一块完整的玻璃。悬浮的陨石群如受惊的蜂巢般嗡鸣，其中一块撞碎了教师正在坍缩的太阳耀斑模型。

　　裂成三瓣的头颅里涌出银蓝色纳米虫群，它们在空中聚合成月球背面的第谷环形山全息图。花刑的刀尖刚触碰到虹湾基地坐标点，刀身便爆发出类似骨肉分离的嘶鸣——那种混合着火箭燃料与腐血的刺鼻气味，正是她将弟弟残躯从返回舱拖出时，灌满整个鼻腔的死亡记忆。

　　战术平板的警报声在此刻变得粘稠迟缓。林晚看着自动跳转的新闻画面里，自己三年前的身影正将燃料罐接入星链火箭的二级推进器。视频角落闪过半个穿迷彩服的身影，那人指节处的烫伤疤痕与花刑刀柄的握痕完全重合。

　　「……生态舱内已实现氦-3同位素循环……」记者亢奋的解说被齿轮咬合声碾碎。镜头突然剧烈晃动，拍摄者倒地前拍到的最后画面——生态舱观察窗外，成群结队的工程师正用指骨叩击防辐射玻璃，他们的虹膜呈现出与此刻教室孩子们相同的星云涡旋。

　　而现实中的天文台穹顶深处，那些卡在青铜齿轮间的锈尸仍在机械性鼓掌。某具穿着星条旗衬衫的尸体突然抽搐着比出“OK“手势，他碎裂的智齿间，正渗出罗小刀在第五章捡到的那个星空导航仪的同类芯片。

　　花刑的刀锋在离男孩咽喉0.3毫米处停住。通过正在金属化的视网膜，他看见对方太阳穴处嵌着弟弟的士兵铭牌——而那个编号，本应随航天飞机残骸坠落在北纬30°污染区。

　　“他们不是蚀变体。“罗小刀的机械脊椎突然展开成卫星天线形态，“这些孩子……是人体宇宙射线接收器！“

　　仿佛在印证他的话，天文台穹顶突然开始转动。孩子们脊椎上的星图逐一亮起，组成比锈月更令人战栗的图案——正是林晚秘密文档里被撕掉的那页「人类播种计划」示意图。

　　当花刑的刀最终斩碎银河系模型时，所有人听到了星空的声音。某种超越语言的频率正从蟹状星云方向传来，而他们装甲车上的锈斑，正随着这节奏跳动成崭新的电路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