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算的事,自然有人做,张绪这里看看那里瞅瞅,毕竟除了辅助白瑜娑,郭军师还交待了其它任务。
而此时的郭逸正看着一封李二郎送来的书信。
他们被张须弥阻了去路,暂时不能西行,只交待郭逸备好物资,得到西北时,一举成事。
镜头再转回陈仓,此次郭逸没来,白瑜娑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占领了城池后无比忙碌。
大事小情无不汇报到自己跟前来,但内心又有一些喜悦。
此时的张绪蹲下身,指尖蹭过粟米袋,捻起几粒米,黄澄澄的粟米里,混着晶莹的稻谷。
他抬头望向正房屋檐,瓦当边缘隐约有新凿的痕迹,像是刚揭掉什么徽记。
“先生可知这宅子原是谁家?”他状似随意地问,手却悄悄按上腰间牛皮绳。
这是郭逸送的,绳头编着只有军师营才懂的暗结。
中年男人的算盘珠子突然卡住:“自然是隋室官吏的产业。”话音未落,西厢房的窗纸忽然无风自动。
张绪猛地起身,腰间牛皮绳已如灵蛇般甩出,缠住黑影的脚踝。
那人被扑倒时,怀里掉出个油布包,滚出一枚刻着“鸟握乐器”图样的牌子。
“你是谁的人?”张绪踩住对方前心,却在看清那人面容时瞳孔骤缩。
竟是昨日在粮仓参与分粮的陈仓百姓。
中年男人惊呼着后退,放在墙边的谷米散落一地,张绪却注意到他后退时,鞋底沾着的黄土里混着红色砂砾,那是雍城独有的土质。
“张押粮好身手!”门外突然传来笑声,白瑜娑带着亲卫大步走进,玄甲上的血渍已被擦净,狼头护心镜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本首就知道,让你查私库是找对人了。”
他扫过地上的刺客,目光落在那枚令牌上,忽然伸手捡起一粒稻谷,“听说郭军师在岐山驿道铺了二十车麸皮,张押粮可知道,这陈仓私库里的稻谷,够咱们的马吃多久?”
张绪刚冒出个念头:义首怎知这是私库?
被这一问生生掐断了思路,他弯腰捡起一个簸箕,将散落的谷米归位:“回义首,如今我部有万人,战马八千算,这些稻谷混着麸皮,能撑个三月有余。”
他顿了顿,故意将“麸皮”二字咬得极重,“不过卑职发现,这宅子的有排水道直通护城河,若有人想趁夜运粮...”
“好!”白瑜娑突然抬手打断,护心镜上映出张绪脸,“本首命你今日酉时前清点完毕,至于这宅子的旧主人...”
他踢了踢地上的刺客,“陈仓县令说,是个做丝绸生意的胡商,张押粮只管记账,其余的,我来派人查办。”
亲卫押着人离开时,张绪听见那人袖口发出细不可闻的铃铛声。
这样的习惯,一般只有突厥商队才会持有这样的铜铃。
他状若无意的东看西顾,顺手还翻了翻记好的账册,却在账册空白处用炭笔轻轻画了三道斜线:这是郭军师定下的密语,意为“胡商、突厥、粮道”。
虽是陈仓的新粮盘典,但这样的账册,最终原本都要送到张万财那里统一保管。
酉时三刻,最后一袋粟米登记完毕。
张绪走出宅院时,暮色已漫过陈仓城头。
他摸出腰间牛皮绳,绳头的暗结随意解开,重新编成了个死扣。
戌时初刻,张绪将账本塞进运送马草的车厢底层,暗格中的炭笔密信被掩在草屑之下。
赶车的老卒甩了甩马鞭,车辕上的铜铃发出细碎声响。
望着车队消失在暮色中,张绪转身走向义首府,腰间牛皮绳的死扣硌得他生疼,像极了白瑜娑今日看他时的眼神。
白瑜娑的内厅亮如白昼,烛火透过窗纸投在庭院青砖上,影影绰绰,将冷硬的庭院生生造出两分摇曳。
张绪路过廊下时,听见屋内传来低低的突厥语交谈,夹杂着金属碰撞声。
他放轻脚步,屏了呼吸,贴近窗棂,透过竹帘缝隙望去,只见裘万半跪在地,手中捧着个鎏金狼首盒,盒盖打开处,露出几枚刻着龟兹文的符节。
“西突厥俟斤大人已到玉门关,”裘万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兴奋,“只要雍城粮草到位,二十万铁骑半月内可抵陈仓。”
白瑜娑的手指敲打着桌案上的《西域诸国图》,烛光照得他眼窝深陷:“我本龟兹人,远离故土就为了这一天,告诉俟斤,隋室骁果军主力在潼关,李渊正与薛举对峙,而且张须弥还卡在他们的必经路上,那杨广也是个不中用的,此时正是南下良机。”
张绪只觉身上一紧,原本以为义首是马奴出身,最是珍惜当下,没成想竟然和西突厥有联系,只是为什么。
他下意识摸向腰间的牛皮绳,真想不明白为什么要投了西突厥,还要引了大军进来。
据传闻,突厥所过之地,极有可能把城池变成草原,成为牧马的天堂,人间的地狱。
屋内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白瑜娑的怒吼震得窗纸簌簌作响:“又是郭逸,说好了他守后方,供给粮草,竟敢使这样的计谋!裘万,你明日带三千人去岐山,务必想法拿下那二十车粟米!”
“义首三思!”裘万的声音里带着惊恐,“恐怕那郭逸早有防备,再说...那粟米里掺着沙子,实在是太亏待我们的兵卒了!”
话音未落,便是一声闷响,似是拳头砸在肉身上。
张绪冒险再望一眼,只见裘万捂着脸蜷缩在地,白瑜娑手中拿着的石核桃还在滴血。
“废物!”白瑜娑踢开脚边的碎瓷,“粟米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让郭逸现在就发现我们的打算,否则以他的谋算,大事难成!”
他转身从墙上摘下龟兹锦缎,锦缎上的神鸟图腾在火光中展翅欲飞,“十日后,俟斤的使者会带着西突厥的狼头旗来,到时再想法诱了他来,让他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王者之师’。”
张绪悄悄后退,却不小心踩到一片落叶。
屋内突然安静下来,他听见白瑜娑的脚步声向门口逼近,急忙闪身躲进暗影里。
月光掠过他汗湿的脸,所致着腰间的牛皮绳,一瞬间做好赴死的准备。
“谁在外面?”白瑜娑的声音带着杀意。
“砰砰砰!”张绪在这一刻能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