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廿九的雪,比往年落得早。临安城家家户户忙着贴春联,沈家布庄的门楣却挂着十八串盐晶灯,每串灯上都刻着新收购的盐铺字号:“富海”“聚源”“昌隆”……在雪光中泛着冷冽的银光。
沈清欢的轮椅停在布庄后院,看着伙计们将最后一块“沈家盐号”的匾额漆上盐晶粉。匾尾的“号”字多了笔水纹,与她轮椅扶手上的雕花一模一样——这是沈家收购十八家盐铺的统一标识。
“姑爷在期货厅等您,”老周抱着叠得齐整的契书,封皮上的火漆印还带着暖意,“盐商们撑不过除夕,今早送来的契书,都按您的要求盖了血印。”沈清欢点头,袖中滑出的药方上,“除夕交割”四个字被红笔圈了又圈,墨迹里掺着她昨夜咳血时混的盐晶。
期货交易厅里,林墨正对着十八份契书出神。每份契书的页眉都用盐晶绘着小图案:富海盐行是朵萎谢的牡丹,聚源盐铺是只断了尾的金蟾——这些都是沈清欢亲自设计的“败局纹”,意在警示后来者。
“清欢,你看。”林墨举起最上面的契书,“钱富海的富海盐行,终于成了沈家的产业。”沈清欢的目光落在契书右下角的朱砂印,那是钱富海按的指印,边缘还渗着血丝——他昨夜在赌坊输光最后一船私盐,不得不签了卖身契。
“交割时辰到了。”沈清欢的轮椅突然转向,齿轮碾过地上的盐粒,发出细碎的响声,“空单交割日,也是盐商的末日。”林墨会意,展开手中的账册,上面用密语写着:“十八家盐铺,八千担囤盐,三年期货空单,今日全部引爆。”
辰时初刻,十三钱庄的掌柜们鱼贯而入,每人手中都捧着催债帖子。钱富海被两个伙计架着进来,锦袍皱得像团腌菜,脸上还带着赌坊的掌印:“林姑爷,沈大小姐,我愿将富海盐行作价三百两,求你们高抬贵手……”
沈清欢的手指划过轮椅扶手上的机关,暗格弹出个小瓶,里面装着淡红色液体:“钱老板,这是你去年买通盐检吏的证据——”她将液体滴在契书上,钱富海的指印旁显出血字“私扣官盐”,“若不想去顺天府过年,就按三钱一斗的价格交割空单。”
钱富海看着显形的血字,腿一软跪在地上。他知道,这是沈清欢用他的血混着盐晶做的印记,专门用来治他这种背信弃义的盐商。林墨趁机递上契书:“钱老板放心,沈家会好好照看你的盐铺——”他故意停顿,“就像你当年照看沈家的织机那样。”
交割完毕,林墨看着十八份契书在火漆印下连成一片,忽然发现每本契书的页脚都画着小疯子和病秧子的简笔画,疯子举着盐袋,病秧子轮椅上飘着盐晶灯——这是沈清欢昨夜偷偷画的。
除夕前夜,沈家大宅张灯结彩,十八盏盐晶灯在门廊下摇曳。林墨抱着叠好的契书走进闺房,沈清欢正在轮椅上调试新制的盐晶弩,箭头闪着冷光:“都办妥了?”
“办妥了。”林墨将契书放在案头,忽然单膝跪地,“清欢,这些契书,是我给沈家的聘礼。”沈清欢的手一抖,弩箭“咔嗒”掉在地上:“胡闹!聘礼哪有用盐铺当的?”
林墨却笑了,翻开最上面的契书,露出夹在里面的婚书:“三年前,你我因布庄联姻,那时我身无长物。如今十八家盐铺,八千担官盐,还有这——”他指向婚书右下角的盐晶印,“是用我们熬制的神盐盖的,遇潮会化出‘永结盐缘’四个字。”
沈清欢看着婚书上的字迹,忽然想起三年前的雪夜,林墨在织机房为她调试织机,掌心被梭子划破,血珠滴在盐袋上的场景。她别过脸,耳尖却红得比灯笼还亮:“谁要你补聘礼……”
“我要。”林墨握住她的手,触到掌心的薄茧,“当年你父亲将沈家交给你时,说过‘盐船不能沉’。现在,我们不仅保住了盐船,还让它成了舰队。”沈清欢抬头,看见他眼中倒映着盐晶灯的光,忽然轻笑,从袖中取出个小玉瓶:“苏九娘送来的,说漕帮在长江口截获了倭国的贺年信。”
玉瓶打开,飘出张纸条,上面用盐晶写着:“除夕宴,火轮船,珊瑚礁,黑硝炮。”林墨的脸色一变,沈清欢却将纸条投入炭盆,火苗“轰”地腾起蓝焰——那是盐晶遇火的反应:“他们想在除夕炸沉我们的盐船,可他们不知道……”她指向窗外的盐晶灯,“每盏灯里都藏着改良的盐晶罗盘,能引着黑硝炮炸回他们自己的船。”
除夕夜,十八家沈家盐号同时亮灯,每个铺门都贴着沈清欢亲自设计的春联:“神盐济世三钱斗,妙手回春一品商。”横批是个大大的“盐”字,笔画间藏着十二道水波纹,正是漕帮的安全暗号。
钱富海缩在自己曾经的盐仓里,看着沈家伙计们更换匾额,忽然发现新匾额的“盐”字里藏着把小钥匙——那是沈清欢留给他的,能打开地窖里的半坛陈酒。他忽然想起沈清欢说过的话:“生意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沈府的年夜饭摆在盐晶砌成的餐桌上,林墨给沈清欢夹了块清蒸鲈鱼,鱼腹里塞着东海神盐:“尝尝,这是用咱们的盐腌的。”沈清欢咬了口,忽然咳嗽,却笑着说:“比三年前你在厨房烧糊的鱼好吃多了。”
窗外的鞭炮声响起,第一朵烟花在盐晶灯旁炸开,映得两人的婚书格外鲜艳。林墨看着沈清欢鬓角的白发,忽然想起初遇时她眼中的冷霜,如今却盛满了暖意:“清欢,等开春,我们去泉州港看看吧。那里的盐田,该泛出新的盐晶了。”
沈清欢点头,指尖划过婚书上的盐晶印,忽然轻笑:“好。但在此之前——”她指向墙角的盐晶炮图纸,“得先让倭国的火轮船,尝尝我们沈家的‘除夕大礼’。”
是夜,长江口的暗礁区,苏九娘的鬼面船挂着沈家的盐晶灯,在黑夜里划出银线。倭国的火轮船悄悄靠近,却没发现船底的珊瑚礁早已被沈家的盐晶炮炸开,黑硝遇盐晶突然引爆,火光映红了半个江面,像极了沈家盐铺前的灯笼,照亮了这个属于他们的除夕。
沈府的烛火一直亮到天明,林墨和沈清欢靠在盐晶灯旁,看着十八份契书在火光中舒展。那些曾经不可一世的盐商印章,如今都成了沈家的注脚,而婚书上的“永结盐缘”,则成了这场商战中,最温暖的句点。
当第一缕阳光洒在“沈家盐号”的匾额上时,老周抱着新收的盐引前来禀报,却看见自家姑爷和大小姐靠在一起打盹,婚书盖在膝头,上面的盐晶印在晨光中渐渐显形,化作两串交缠的盐晶,像极了他们走过的路——咸涩中带着回甘,艰辛里藏着希望。
这一晚,临安城的百姓们在沈家盐号前燃放烟花,却不知道,这场除夕收割,不仅是商业的胜利,更是两个灵魂在盐与火中淬炼出的誓言:无论风暴多烈,他们的盐船,永远会在彼此的港湾里,满载希望,重新起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