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察干诺尔部族长的野望
陈阿四虽不明所以,仍连忙答道:“小人所在的卫所挨着长城,防着异族入关。账面上写着一千户、三千人,可实际上……
至少有四五千人!这些年,军官们吃空饷、卖兵器,连城墙的砖石都拆去换钱!
不过小人逃出来太久,现在卫所剩多少人,小人也说不准……”
“若本将军派你回卫所招兵,能拉来多少人?”赵炳的声音突然变得郑重。
陈阿四心中一惊,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图。他沉思片刻,粗糙的手掌在膝盖上蹭了蹭,咬了咬牙:
“卫所的军户早就活不下去了,只要能逃出来,肯定都愿意追随大将军!只是卫所里还有几百兵丁驻守,小人孤身回去……恐怕难以成事。”
他的目光落在赵炳身后的亲兵身上,那里站着整整一队全副武装的刀斧手。
“这个无需你操心。”赵炳大手一挥,眼中闪过一丝兴奋,虎皮椅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本将军会调拨军队助你。但本将军要的,不止一个卫所——你能否联络周边卫所,让更多军户来投?”
“能!小人敢打包票!”陈阿四激动得几乎跳起来,额头的伤口又渗出鲜血:
“卫所底层军户的苦,周遭百姓都知道,好人家都不忍心自家闺女来这受苦。
所以卫所军户都是和其他军户互换闺女,多少沾亲带故。只要还有人活着,小人一定把他们都带来!
去年腊月,隔壁榆林卫的王百户还托人带信,说他们已经三个月没见过一粒米了!”
赵炳大笑出声,重重拍了拍案几:“好!陈阿四听令!你献城有功,本将军升你为百户,赏银百两,暂领一营兵马!
即刻启程前往卫所招兵!日后每多招来一人,本将军另有嘉奖!若能说动卫所倒戈,封你做万户也不在话下!”
陈阿四做梦也没想到会有此等际遇,他连连磕头,额头渗出鲜血也浑然不觉,只觉眼前一片眩晕。
在摇曳的烛火中,他仿佛看到了一条截然不同的生路。
——而这,或许正是赵炳为大庆朝卫所,这个“火药桶”点燃的第一簇火苗。
而只要卫所这个火药桶炸了,朝廷的精力可又要被分去一些,也算给自己减轻了压力!
~~~~
察罕城。
这座矗立于鄂尔多斯草原外围的城池,宛如长城外的一颗孤星,隶属察干诺尔部。
——一个在这座城池扎根仅十年的游牧部落。
城外,连绵的蒙古包如白色珍珠般散落,羊毛毡帐在风中轻轻鼓荡,与城内灰扑扑的土坯建筑形成鲜明对比。
黄昏时分,血色残阳将天空染成一片猩红,给这座小城蒙上了一层不安的阴影。
“阿布(父亲的意思)!你为何背着族人私通王族?”蒙古包内,牛皮制成的帐帘被猛地掀开,少族长额璘臣阔步而入。
灯火在吹进来的风中剧烈摇曳,昏黄的光影将他愤怒的面容,照映得忽明忽暗:
“十年前李总兵扫边的教训还不够惨痛吗?那时我们背叛王族投靠大庆朝廷,如今的察罕城正是朝廷的分封!
可如今……你暗中联系王族的事情,一旦消息走漏,我们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白发苍苍的老族长将怀中的女人抛开,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无名火,呵斥道:
“额璘臣,我的雄鹰!你何时变得如此怯懦?竟被那些软弱的汉人吓破了胆?是被驯成了鬣狗吗?
我们鄂尔多斯部的祖先,曾追随成吉思汗踏遍欧亚大陆,铁蹄所至,无人敢挡!
也曾护卫过黄金家族的荣耀,这片水草丰美的河套,本就是黄金家族的恩赐!”
额璘臣心急如焚,单膝重重跪在羊毛毯上,膝盖处的皮靴与地面碰撞出声响:
“阿布!大庆朝廷虽已衰弱,但李总兵仍手握重兵!他今年七十三岁又如何?
十年前扫边时,不过是顺手教训鄂尔多斯部,我们这样的小部落,在朝廷眼中不过蝼蚁!
若背叛的消息传出,大庆朝廷必定会先拿我们开刀。到时候,我们又能逃往何处?
万一王族出尔反尔,我们就会陷入大庆朝廷和王族的夹击,那才是真正的绝境!”
“够了!”老族长猛然起身,皮袍下摆扫翻了矮几上的银壶,壶中马奶洒在羊毛毯上,散发着酸涩的气味:
“你去京师受封那几年,怕是被汉人的绸缎美酒迷了眼!
如今大庆旱荒十年,陕西饿殍遍野,军队疲惫不堪,正是我们重回鄂尔多斯部的良机!”
他苍老的声音里带着狂热,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
“王族使者已许诺,封我为扎萨克,不仅能继续统领我们现在的部落,还会将周边的小部落划归我们,到时候我们就是万户之主!”
额璘臣望着父亲因激动而涨红的脸,到嘴边的劝阻又咽了回去。
十年前在京师的所见所闻,那些巍峨的城墙、精良的火器,与草原上简陋的弯刀弓箭形成的巨大落差,始终刻在他心底。
但此刻老族长眼中燃烧的野心,让他知道再说什么都是徒劳。
帐外,一阵狂风呼啸而过,将蒙古包吹得“哗哗”作响,行礼退出蒙古包时,额璘臣被远处的骚动吸引了目光。
暮色渐浓,一队汉人商队正被亲卫军拦在营地外。骡马不安地刨着蹄子,发出阵阵嘶鸣,车上的货物用油布盖得严严实实,不知藏着什么。
他招来一名守卫,问道:“那支商队什么来历?为何在此喧闹?”
“回少族长,是今早到的。为首的汉人自称与族长有旧,非要见族长。可族长听说后,直接下令驱赶,说不见任何汉人。”
额璘臣忽然想起往事。数十年前,父亲曾被汉人商人所救,前些年还谈及联姻之事。
他眯起眼睛,借着微弱的月光打量着商队中那个鬓角斑白的首领——没错,正是赵天德。
记忆中那个沉稳的商人形象,与眼前在寒风中,据理力争的身影渐渐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