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贯鱼际以通列缺,转少商复归尺泽,周天既返,神照璇玑自生光。”
云台峰顶,陆鸣念完口诀。
随后便在师父面前,将完整的紫霞神功行气路线演示了一遍。
他双手托天,掌心向下。
潮水初涨之声,在他体内渐渐响起。
少年盘坐于石,面向朝阳。
呼吸间。
一线潮痕平地起,犹带月气漫沙来。
淡淡紫气浮于少年额顶,最后缓缓下降,沉入肺经。
风清扬目露异色,耳朵里只听见潮涨潮落。
直至呼吸周天结束。
他这才回过神,苍老的声音难掩激动。
“周天既返,神照璇玑自生光。”
“果然是完整的紫霞神功。”
陆鸣收功起身,感受着身体的丝丝变化。
完整的紫霞神功更讲究冲虚平和,所以少年看向师父的眼神里没有丝毫喜悦之情。
也不知是不是弊端。
本应该高兴的事情,陆鸣只觉山间清风,于心中淡然无痕。
“师父,徒儿不知,这紫霞神功既然分大成之境,那小成境界又是如何?”
“最近徒儿老感觉身体有些异样。”
少年长发如瀑,眼眸如星。
此刻看着比一旁风清扬还要仙风道骨一些。
他抬起手,紫霞真气从云门而出,汇聚掌心劳宫,竟然能产生嗡嗡之响。
之前他与人对掌时,就是这个动静。
“也不知这一掌,现在抵得上别人多少年的功力。”
他掌心轻推,足少阴肾经与手太阴肺经同时发力,两股不同真气交缠在一起,将云台峰顶左近雾霭吹散出一大片空白。
山风呼啸。
风清扬须发飞卷,直至落下。
他伸手搭在陆鸣肩头,两条寿眉紧皱,体内真气仔细探查。
而隔着很远的剑宗弟子,望着悬崖外的那片空白。
一时失声。
“五年。”
风清扬说完,又补充道:“上乘气功修行五年的地步,若比那些中下乘内功法,再多算五年。”
陆鸣脸上露出欣喜,但他身上那股飘逸之气立马随着这股喜意而散。
取而代之的,是股烟火气。
一如当初师徒二人在山中相遇之时。
风清扬白眉舒展,脸上这才露出笑意。
但下一秒,那笑意就被他收了回去。
“但你根基不牢,内气虚浮于经脉窍穴之中,碰上那些高门大派里的好手,还是会落败。”
“那日十三太保,你杀其中之一,体内真气就一散而空。”
“而神鞭邓八公不过是十三太保里的末游。”
“那天外寒松左挺,更是连十三太保都排不上。”
老者语气渐渐严厉。
“至于什么青海一枭,哼,什么狗屁东西,不过仗着一身少林横练罢了。”
“就连他自以为是的韦陀掌,在少林七十二院中也是垫底的东西。”
“平日里练功投机取巧,不过是斗了几场不入流的角色,就以为自己一步登天了?”
风清扬走向崖边,眼神如电:
“看清楚了!”
他双手朝天,这是紫霞神功的起手式,手太阴肺经,就是从此而发。
一掌推出。
掌法呼啸,眼前雾霭像是被罡风洗礼,尽数消散。
华山五峰的莲花峰跟落雁峰清晰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一掌,六十年的功力!”
“你拿什么接?”
老人站在崖边,衣袖猎猎作响。
“徒儿...不知。”
陆鸣俯首,心中近日来的骄矜随着师父这一掌,尽皆消散。
风清扬望着那颗终于低下去的头颅。
藏在衣袖中的手用力甩了一甩。
刚才发力过猛,掌心的劳宫穴好像被撑开了一点。
但能让徒儿收起这小觑天下人的心,也算是值了。
‘这臭小子,竟然让人家闺女心甘情愿地将内功心法交予他,这要是让岳不群知道。’
‘你除了娶她,还有别的路子走吗?’
‘要放以前的华山派,这就是妥妥地偷师!’
‘是要被清理门户的!’
‘幸好我还在,就算知道了,够胆就连我一起清。’
风清扬叹了口气。
但一想起,徒儿特意过来教自己完整的紫霞心法,他就心中一暖。
“这完整的心法,你自己练吧。”
“我已经不需要了。”
风清扬看了眼自己的徒儿,心中得意的同时。
却突然问道:
“上次我赐你的那节老山参,吃多少了?”
山参?
陆鸣这才想起,当初作为束脩送给师父,然后又被师父当做赏赐的老山参来。
他连忙从袖中掏出。
只见一节老山参,须子已经全被他吃完了。
就剩下光秃秃拇指大小的身子。
“吃这么快!?”风清扬拿过老山参,在手里掂量了几下。
“怪不得内力增长迅速。”
“但这种取巧的办法,终归不是正道,你肾气亏损,光这么补,迟早也是要伤了根基的。”
“这个法子,不能再用了。”
“我好像记得紫霞秘笈中有相应补肾气的法子,可惜只有你掌门师兄知道。”
“他这几十年,越活越年轻,就是靠着这个法子。”
“你日后若是有机会,倒是可以试试.....”
机会,什么机会?
师父这是在暗示我成为华山掌门?
陆鸣发问,但风清扬对此却是闭口不谈。
只说‘到时候,你自会知晓’。
..........
“嘭!嘭!嘭!”
一连串击打声中,碎石不断迸溅落入悬崖。
陆鸣光着上身,正徒手击石。
大颗大颗的汗珠从他身上滚落,一丝丝红热之气在少年皮肤下滚滚而行。
每一次徒手击打,都需要做到拳深两寸,掌深一寸。
且不能伤及半点皮肤。
想做到这一点,唯有将真气发至体表,不能多一分,更不能少一分。
多一分,真气涌出,碎石会溅伤皮肤。
少一分,真气不够,石壁会划开皮肤。
只有将真气做到掌控在毫厘之间,才能达到开山劈石,而不伤两手的境界。
陆鸣眼神坚毅,每一次击石,体内的紫霞真气都随之翻涌不停。
潮水声不断涨落。
而在这涨落之间,真正的龙蛇之变才刚刚开始。
‘有功法,有传承,尚需如此,若是没有师父,我自己摸索,又要走多少的弯路。’
‘在这江湖上,一步之差就是数十年自以为是的苦功,最终什么都不是。’
风清扬拿着那本‘嵩山开碑手’正看得津津有味。
突然,他眉毛一瞥,指着远处的剑宗弟子道:
“那个,对,就是你,块头大,憨头憨脑的那个。”
“过来!”
常威挠着脑袋,有些不解。
他在众师兄师姐羡慕的目光中,走了过去。
风清扬只是上下看了他一眼。
就将开碑手合上。
然后指着一旁的巨石道:“你来拍石头。”
“啊..我?”
风清扬面色不渝。
这岳不群从哪儿找的聪明,跟自家徒儿一比简直就是个榆木脑袋。
风清扬懒得再说话,只看向自己收的徒儿。
他从始至终,看的不是陆鸣打下多少石头。
而是那一条条如同细蟒一般在皮下穿行的真气之血。
子午流注,气血生发,现在正是行气的好时候。
真气浮于经脉窍穴。
如何沉降,如何用气血锻筋炼骨,光知道医理跟窍穴位置,有什么用。
要是凭着家传医术,就能独步天下。
那这天下第一,还轮到他们这些武林人士去争吗。
宫里的御医,不比他们更强!?
“乖徒儿,你要吃的苦,还在后面呢。”风清扬望向天边,只见昼月如悬弓。
一时间,回忆万千。
而第二道拍击之声,也终于在他身侧响起。
老人笑了。
同来望月人何处?风景依稀似去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