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一声厉喝,响彻江畔。二人呆住,见得一人影闪了进来,那人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打我的枯枯?!还打烂我的家!”说话的这位便是茅屋的主人了,名叫姜媚姑,人称神手鬼妹。只见她眉间阴黑,双目放光,手提一柄菜刀,全身血红衣裙,满头暗色蓝发十分怪异。
雨寒见状心生惧怕,颤颤巍巍道:“这……这里是你的家!?”媚姑冷冷道:“难道是你家吗?!床上怎么还躺着个人?她是谁?!干嘛要弄脏我的床!”雪梅连忙拱手:“前、前辈请息怒——”媚姑背过身去,厉声道:“前辈?我有那么老吗?!”雪梅尴尬一笑,改口道:“姐~姐姐请息怒,我们无意冒犯贵宅……只因小妹身染寒疾,不得已才误闯尊门,您海涵~”
媚姑很是受用,点头道:“呒……你这小丫头还倒嘴甜……罢了罢了,你们擅闯之罪暂且免去,可是二位出手伤了我心爱的枯枯,这笔帐可该如何算?!”雨寒眉头一皱:“我们实在不是有意冒犯您那位‘枯枯’,是它突然出现吓了我们一跳,这才……”听到这里,媚姑冷眉一横:“这么说倒是我枯枯的不是了?!”
雨寒愣住,雪梅慌忙解释:“姐姐莫怪,他这人最不通情理,不要和他一般见识,倒是想法救治您的枯枯才是。”媚姑一声冷笑,正色道:“你说得轻巧!枯枯是我竭尽心思钻研,辛苦培育出来的童骨行尸,而且还请得道法师注入善灵魄,这才能行如常人。多年来我孤苦一人,幸有枯枯随身相伴……如今你们打散了它的灵魄,不消三刻便会骨碎成灰!你们还我的枯枯!!”言罢快刀飞出,直抵雨寒咽喉,眼看不及躲闪,雪梅金刀离手挡了下来。雨寒还没反应过来,雪梅惊叫道:“姐姐不要——”
此时只听一声喘息:“万物腐朽,归于尘土,九天之气,垂怜迷途,禹水清澄,涤~灵~沐~骨~”原来是昏迷中的锦芳在艰难运功,口中依稀吐出这几句话,却见那枯枯头上四方灵气聚集,不一会儿便自行站了起来,不一会儿便活蹦乱跳。媚姑喜悦道:“枯枯,你好啦?!太好了!乖孩子。”雨寒正摸不着头脑,怔怔道:“这枯枯又活过来了?!难道是锦芳的梦话救了它?”雪梅解释道:“什么梦话不梦话的,人家念的是咒语!”
“锦芳还会在梦里念咒语?”雨寒欣慰一笑。姜媚姑走到床前,探了探锦芳的额头,转身对雨寒道:“我姜媚姑从不拖欠人情,这位姑娘为我救回了枯枯,我会治好她的风寒作为回报。”雨寒大喜:“您会治病?!”媚姑站起,卷了卷衣袖道:“哼~我媚姑再无能耐,也总不至于医不好区区风寒之症!”雨寒眉头舒展,赔笑道:“呃,多谢!锦芳的病当真……无大碍?”
媚姑为锦芳诊治自不在话下,雨寒这才放下心来,来到茅屋外,见雪梅立于江畔,于是走上前去。
东风呜咽,江水瑟瑟。雨寒挠头道:“雪~雪梅,还在生我气啊?我……对不起啊~适才是我太冲动了,所以才……才对你说出那样的话……也只因我见锦芳她太……虚弱,而且还发着高烧,所以……心里很急……”听到这里,雪梅吸了口气,并未答话。雨寒顿了顿,继续道:“其实这么多天以来,你对锦芳无微不至的照顾,着实令我感动……我不该说你无情,也不该……总之很对不起,是我不对,请你原谅我。以后大家还是好朋友,再不说那啥的话,你说好吗?”
雪梅心中顿时泛起一股暖意,那个善变的雨寒、讨厌的雨寒、责难自己的雨寒忽然不见了,她纵然有千般委屈,也在一瞬间荡然无存。遂转过身来,泪眼朦胧道:“你要记住刚才说过的话,以后不许再说人家无情、冷血之类的!真的好难听,也好令人伤心……”雨寒尴尬一笑:“我记住了!你……不再生我气了吧?嘿嘿,再生气就不漂亮喽?!”
雪梅被这顽皮的戏谑逗笑,娇嗔道:“讨厌!哎~我可跟你说哦,别怪我没提醒你,容姑娘身上有太多的谜团,所以,你还是小心为上。”雨寒转眼道:“你指哪一方面?”
“有太多的方面,她给我的感觉就是……琢磨不透的那种。”雪梅不知道该从何说起。雨寒微笑道:“呵呵~锦芳确实有不少惊喜给大家,比如她梦里能够念咒语。”知道雨寒心不在焉,雪梅便不再说下去,识趣道:“算了算了,我们不说这个了!可能是我行走江湖惯了,疑心太重,但愿她不会有什么不良企图。”雨寒似乎没听清,尴尬道:“你……说什么?”雪梅转身道:“我说你是个大~傻~瓜~!走啦走啦!”
雨寒不明所以:“去哪儿?”雪梅头也不回:“你打枯枯的时候出剑削坏了人家的屏风,总该想办法修补好吧?!”雨寒朗声一笑:“哈哈~这我倒给忘记了!等等我!”雪梅嘀咕道:“看来那某些人的心根本不在别处吧!”
却说这江畔茅屋不远处有一地方,名唤“榉竹林”。顾名思义,乃是盛产竹子和榉树,雪梅和雨寒一路寻觅来至林中。雪梅惊叹道:“原来这里有这么一大片竹林!”雨寒不解道:“竹林怎么了?不就是些大竹子嘛,有什么好高兴的。”雪梅神秘一笑:“有竹子就有材料啊!”雨寒不明白,挠头道:“材料?你是说修补屏风用的材料?”
“不错!”雪梅莞尔。雨寒尴尬道:“这我就不懂了,咱们要修补屏风,跟这大竹子有什么牵连?”雪梅自信满满,绘声绘色道:“你有所不知,那位姜大姐的屏风是用檀木和竹茹做成的。”
“檀木?竹茹?”雨寒从没听过这两个词。雪梅接着道:“是啊,竹茹就是用竹子内茎外茎之间的东西制作而成,剥去外面青皮,中间层刮成丝状,即成竹茹。”
雨寒似乎明白了一点,追问道:“那现在有了竹子,也就等于有了竹茹,可那檀木又去哪里找呢?”雪梅缓缓道:“檀木分沉、绿、紫、黑、红,其中以紫色为上品……还好姜大姐用的是红檀~”
“这又怎么讲?”雨寒再次迷糊。雪梅道:“红檀虽然难找,但也难不倒我们。红檀色泽最为普遍,和寻常树木基本相似,我们可以拿一些其他木材替代嘛。”雨寒恍然道:“雪梅你好聪明啊!”雪梅嘿嘿一笑:“这很平常嘛,谁都想得到。”雨寒摇摇头,赞道:“不是啊,就凭你刚才对檀木以及竹茹的一番认知,还有你细致入微的观察力……就足以让人佩服啦!”雨寒娇羞道:“就会取笑人家!”
“真的真的!你懂的东西好多!以后教我啊~”雨寒眼神中充满期待。雪梅正色道:“好啦好啦,别贫啦~正事要紧。竹茹不必说,到时候直接砍些竹子回去就行了~至于檀木,我们得找找这林子里有没有什么像样儿的树了。”雨寒找了个光溜地方伐了几株竹子,剥去皮茎,取出竹茹。二人向前行走,来至一片榉树林。雪梅再次惊叹:“真是造化啊~这里居然有大片的榉树!”
“这种树能代替檀木吗?”雨寒问道。雪梅扑哧一笑:“当然能啦!榉树干色泽淡红,材质坚硬优良,正适合做成家具之类的,而且成品和檀木极为相近。”雨寒眼神放光:“这么说我们正好可以拿来做屏风喽!太好了!咱们为姜前辈修好了屏风,她指定很高兴!”雪梅点点头,柔声道:“你挑些长挺的枝干砍,我再到那边去看看,一会儿回来。”北雨寒道:“好的,你小心点~”
约莫半柱香的功夫,雪梅仍不见回来,雨寒担心其遇到猛兽,眼看榉树枝已砍得差不多,遂收起佩剑,往树林深处走去。越往里走越是阴暗潮湿,抬头不见天日,俯首难视黑土,四周蛐虫阴叫,树顶乌鸦哀鸣,这林子有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感觉。雨寒不禁打了个冷颤,直想往后退,但雪梅确实往这个方向来了,所以只有硬着头皮往前走。又走了一段,只见前方隐约有一蓝衫女子,定是雪梅无疑了,雨寒赶紧跑过去,却见雪梅在一处坟前呆立,连忙问道:“雪梅,你干嘛盯着人家的墓碑看?!”雪梅怔怔道:“你不觉得奇怪吗?”雨寒不明所以:“奇怪什么?”
“我先前看到这里有烟~以为有人居住,谁曾想~”雪梅说话时面无表情,十分吓人,雨寒也不敢做声,雪梅缓缓道:“这榉树林里何以有那么多的坟墓!”听到这里,雨寒才明白过来,遂环顾四周,阴森可怖,只见密密麻麻布满了土丘,惊恐道:“这里……难道是一个坟场?!咱们快走吧!”雪梅纹丝不动,正色道:“你再看这碑文:“男,骨龄四十,后脑受创,颅内充血致死,丁亥年三月初二。”雨寒看了一遍,疑惑道:“这碑文好奇怪~”雪梅沉思道:“是啊,连个名字都没有,生卒年月更是不详,这绝不是寻常人家的墓地!”
“会不会是人忘了刻上去了?”雨寒不放弃任何可能。雪梅道:“绝对不是,因为那边的几座坟墓也是如此。”听到这话,雨寒心里一惊:“你是说——另外的那些个墓碑也是类似刻的?也没有名字?!”雪梅点点头:“是的,所以我才觉得奇怪。”雨寒十分害怕:“会不会……这里是个乱葬岗?”
“乱葬岗的话谁还会立碑刻字?而且……仿佛所有的碑文都出自一个人的手笔。”雪梅一边叹气一边说道,两人正在低头冥思,突然背后传来一个声音:“不错!那些碑文都是我刻上去的。”二人吃了一惊,回首一看,只见暗林树后走出一个人。雪梅定睛细看,惊道:“姜大姐?!”姜媚姑冷冷道:“你们为什么会来这里?!雨寒赶紧搭话:“我们……来找材料为你修补屏风。”
媚姑叹了口气:“哼~用不着费心,我自己会弄好的。”雪梅上前一步,小心道:“呃~姜姐姐,刚才你说这些墓碑……”谁知媚姑脸色突然大变,怒道:“这关你什么事?!我告诉你们,要不是看在你们那位病倒的朋友份上,我早就送你们见阎王了!”雪梅不明所以,尴尬道:“姐姐为何发火儿?”媚姑冷笑一声:“若不是枯枯感应到你们接近聚魂堂,我还真不敢相信这里也会有活着的人!”
“聚~魂~堂~?”雪梅正琢磨着这三个字,媚姑呵斥道:“我说的已经够多的了!那位受了风寒的女子已经苏醒,你们趁我还未动杀念之前赶紧离开吧!”雨寒微微一笑:“你不会杀我们的。”听了这话,姜媚姑怒从心起,瞬间拔出菜刀一柄对准阿寒面颊,阴冷道:“臭小子,你还真当我不敢吗?!”雪梅惊愕,不知该如何化解眼前僵局,只见雨寒不慌不忙道:“锦芳和你非亲非故,你却为她治好了风寒……我们又和你无怨无仇,你没理由杀我们的。”
媚姑冷眼一撇:“好小子,还敢提那姑娘?别以为她救了枯枯我就得感恩于她!枯枯是你们打伤的,救它是你们应该做的!其实我没必要还这个人情。”雪梅连忙接话:“可你还是治好了锦芳的病……这足以见得您不是个见死不救的人。”听到这里,媚姑瞬间沉默了,只见她收刀转身,垂目长叹:“枉我曾立下重誓,今生绝不医治活人!不想到头来还是破了誓言……”
雪梅不解:“姐姐为何——”媚姑摇了摇头,痛苦道:“哎~本以为早就参透生死,不想如今还是摆脱不了私心的困扰……”雨寒不解,痴痴问道:“救人怎么能说是私心呢?”媚姑转身一指:“你们身后墓穴里埋的是位忠实老道的商人,他一生端正经营,谁料有一日路遇歹徒,东西被抢,人也被打成重伤……我在荒野里见到奄奄一息的他,话未说上几句便咽气了~”
雨寒恨恨道:“怎么会这样?这帮恶人真应该千刀万剐!横刀夺财,滥杀无辜!”
媚姑面若冰霜,沉沉道:“这里所埋的大都是些被人弃尸荒野的无辜死难者,他们有的是远走省亲的、有的是往来经商的、还有的是携家逃荒的穷人……不料却都成了埋骨他乡的冤魂……”听到这里,雨寒有些沉默,雪梅问道:“对了姐姐,您刚才说…立誓不再医治活人,却是为何?”媚姑重重摇了摇头,切齿道:“此事不必再提!你们还是先回去看看那个小姑娘吧!”
“锦芳她怎么样了?”雨寒关切道,媚姑双目紧闭,冷冷道:“她没事,只不过刚醒过来,急着要见你们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