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王臣蹇蹇匪躬故 往蹇来硕利大人(六)
邈灵忙又奏道:“虽说陛下有天命在身,亦恐有人逆天而行。人心叵测,一旦祸生肘腋,后悔便迟了。为陛下万全计,请速回宫为是。”肃宗帝道:“我就不信这堂堂代国公府,连几个像样的护卫都没有?”邈灵道:“不瞒陛下,实是无有。”皇上道:“既然如此,爱卿就临时安排几人应个急吧。”邈灵道:“下臣遵旨。”
邈灵即命管家石守信,带着厨师慕容延、更夫王审琦,手持擀面仗,肩扛大扫帚守于厅堂入口。邈灵上前奏道:“这些丁夫都是吾之故人,与下臣共患难已久,深知都是赤胆忠心的,陛下可勿忧虑。”
肃宗帝见状,无奈挥一挥手,说道:“让他们都退下吧,朕非怀疑他等忠心,只是据朕观察,他等似都不是护卫之才,还是去那厨房,给朕烧碗热汤来喝吧。”邈灵即出门让三人散去。不一时,一碗滚热的鱼汤呈上。肃宗帝尝一口,忍不住赞道:“好汤好汤,这厨子是如何烧出此等至味的?”
邈灵道:“请陛下恕罪,下臣随着年事渐高,有些贪食贪色,故这鱼乃是千里迢迢,使人从洱海钓来的,非此鱼烧不出如此至味。”肃宗帝道:“爱卿不可如此丧志,这天下社稷,还仰仗着代国公为朕操劳呢。”邈灵道:“老臣恐是有其心而无其力了。若陛下能容吾在有生之年,享尽天下美人美食,下臣实不枉有此一生矣。”肃宗帝道:“朕看边关将帅,多不知自身轻重。若有人再图生变,朕欲罢不能。彼时还不得不迫郭爱卿出山,再掌兵权。”邈灵道:“陛下明察,老臣实已年老体衰,难堪大任了。”
肃宗帝品完鱼羹,让邈灵陪着移步庭院。七月微雨后,那庭院里数株梧桐,枝清叶秀,分外苍翠可爱,微风起处,叶底凉生。肃宗帝一时心意悠然,喟然叹息道:“自安、史二人生乱。数十年间,僭窃相踵,兵革不息,生民涂炭。今天下稍安,朕想消弥天下之兵,重兴福民之举。爱卿看朕当如何去做才好?”邈灵奏道:“陛下有此心志,实乃苍生之福。微臣愚昧,想不到这里。只想人生如同白驹过隙,一忽儿便枉过了一世。所以惟思多积些金钱,自己得乐之余,子孙不致穷苦罢了。”
肃宗帝道:“想不到郭爱卿,也成如此胸无大志之人?”邈灵道:“想那胸怀大志者,必是年轻有为。今下臣之志,惟是多买些良田美宅,为子孙立下个永远不动之业,再多养些歌童舞女,伴着日夜饮酒欢娱。只求陛下哀矜,让下臣就藉此安安乐乐,终享天年。”肃宗帝道:“朕看郭爱卿将家门敞开,就是想告诉世人。汝乃是内心豁达,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地之人。这样的人自然是有福的,寿终正寝、福禄双全、儿孙满堂。此福不是源于运气,而是源于厚道。”
正说话间,忽见三公子郭瑷,带领从骑数人。本在东院门外射猎消遣,恰一喜鹊立于枝头乱噪,郭瑷弯弓一弹打去,正中喜鹊左翼,飞入院墙落于肃宗帝脚下。这郭瑷年轻无知,见喜鹊飞落即越墙来取。肃宗帝见了惊呼道:“有贼!有贼!”郭瑷从未见过皇上,又不知其何故只身而至,遂远远叱问道:“大惊小怪甚么,光天化日之下,哪里有贼?”邈灵见状大喝一声,说道:“大胆,还不过来跪下?”
郭瑷见邈灵震怒,不知道自己闯下了何种弥天大祸,赶快过来跪于地下,邈灵也随之跪伏于地,说道:“犬子不识天子,冒犯龙颜,请皇上降旨严惩。”郭瑷听说自己面前竟是天子,不由把头一抬。原来这郭瑷虽无子建之才,却有潘安之貌,竟把肃宗帝一时看得呆了。郭瑷不敢与肃宗帝对视,忙顺下眼眉说道:“启奏圣上,我因雨后天晴,放马游猎,偶弹一喜鹊,飞堕后花园中。一时孟浪,冒犯龙颜,乞圣上恕冒昧之罪!”
不想那肃宗帝不怒反喜,说道:“久闻郭爱卿教子有方,今见公子谈吐,实有大家风范。不知可曾婚娶?”邈灵奏道:“犬子贪玩,整日舞刀弄枪的,倒是不急于妻室,故尚未婚娶。”肃宗帝道:“如此说来,朕这里倒有一桩现成婚姻,甚是般配。”邈灵见肃宗帝甚是喜爱郭瑷,怕他不知天高地厚,又会做出何等顽劣之事,便请肃宗帝容其平身离去。
待郭瑷去后,肃宗帝才又说道:“朕那升平公主,是朕与沈后所生,从母亲那里继承了绝世美貌。只可惜沈后,因安、史之乱,失落民间,行踪不明。朕见其如见其母,甚是宠爱。适才见令公子好一表人才,惟招其为升平公主驸马,方能让朕心安。”邈灵道:“升平公主不啻龙凤,郭家儿乃同犬豕,尚无功于国家,怎可使其享如此福份?”
肃宗帝道:“虎父焉有犬子?郭爱卿智勇双全,忠心可鉴。朕与卿约为婚姻,君臣之间,两无猜忌,上下相安,世世亲睦。这样岂不是更好吗?”邈灵忙又跪伏于地,说道:“谢主隆恩,陛下怜念臣以至于此,真所谓生死骨肉了。下臣惟有以死尽忠,方可相报。”肃宗帝大喜,说道:“有郭爱卿此言,郭瑷成朕乘龙快婿,还怕江山不保吗?”
邈灵见六四爻所言“往蹇,来连”如此之快即成事实,心中自是信服。转瞬间即到建隆二年秋日,不想又有土蕃赞布,引兵入大震关。连陷兰廓、河鄯、洮岷、成渭等州。边吏陆续告急,朝中内奸程元振,窥伺帝位已久。故阻匿隐瞒军情,不使上闻,遂使土蕃虏众长驱直入。镇守徐州的李光畀,因畏谗言,不敢回兵救援。山南东道节度使梁崇义,又借机在襄州反叛。河北副元帅、朔方节度使扑固怀恩,此时也暗与回纥、土蕃相约,先侵河西,再寇泾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