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虞锦醒得稍有些早，窗外方才天光乍现。

　　自重生以来，她延续了上一世浅眠的习惯。平日夜里都睡得不安稳，时常睡梦中惊醒，尔后大汗淋漓迟迟不敢再次入睡。

　　昨夜倒是睡了个好觉，就算是醒得早也神清气爽，不觉有一丝疲乏。

　　起床时，屋外的侍女睡得沉。采薇夜里回来睡得晚，这个时候还在睡梦中，虞锦也没唤醒她，自顾自取了压箱底的剑轻手轻脚去了院子里。

　　虞锦幼时跟着外祖家兄弟姊妹一起学过些花拳绣腿，久不练习这会儿握剑都显得生疏得紧。思来想去，虞锦还是决定捡起来勤加练习，不求能成为阿兄那样的大将军，也能用作防身。

　　慢慢回忆着一招一式，一边比划着，没多久就练得忘我。

　　直到侍女明霞来告，说程氏身边的大侍女来请她。

　　“姑娘，夫人差人来请您去前厅。”明霞不知何时站到了院中梨树下，脸上掩饰不住的震惊。

　　虞锦听到明霞的声音，收剑入鞘，转首望向她：“可有说什么事吗？”

　　“未曾。”明霞摇头，走上前来替虞锦结过剑。

　　这把剑看着好看，还以为是什么花架子，没成想拿到手中竟然略有分量。明霞心下一惊，面上未显半分神色，只安静走在虞锦身侧，同她一齐回屋。

　　这个时候采薇端了水进来：“姑娘，奴婢来伺候你梳洗吧。”

　　虞锦颔首，抬手接过明霞递过来的方巾擦了擦额头的汗珠。

　　不多时，简略梳洗完毕，发丝在头顶挽了个小髻，一支碧玉簪簪住。

　　院外程氏的侍女又来催了一次，虞锦坐在梳妆台前纹丝不动，捻着手中的银镯子瞧了又瞧。

　　明霞有些着急，生怕去迟了程氏发难到她身上，毕竟现在的虞锦是程氏不敢轻易动的人。

　　“姑，姑娘？”她开口，欲要提醒，被虞锦状若无意瞥过来的眼神吓住了。

　　虞锦施施然将镯子往手腕上套，满意地理了理衣袖：“急什么，这不就好了吗？”

　　明霞慌忙低下头，余光掠过墙上挂着的那边剑，一时间后背紧绷着，心中的不满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把剑，在虞锦手里能舞得起来，如若是落在自己脖子上，定然能削掉自己脑袋。而自己，不过是忠义侯府的一个小奴才而已，就算是被主家打杀了也无人问津。

　　她最近隐约觉得自己伺候的这位主子，已然有些不同，不知道是先前藏拙了还是受到什么刺激了，总而言之就是很不寻常，以及很不好惹。

　　自古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要有眼力见才能在这种深宅大院里活下来，并且能如鱼得水。

　　明霞低垂着头，心里霎时间都是畏惧。

　　虞锦可没工夫管小侍女心里什么想法，现在她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做，至于已生二心的奴才，这不过是顺势敲打一番而已。

　　“采薇，走吧，可别让夫人久等了。”

　　虞锦起身，带着采薇款款行至门外，明霞见状当即快步跟上去。

　　云锦院向来安静，一路行至前厅，越发热闹。

　　虞锦心中冷嗤，看来昨夜这府中并不安稳。

　　她倒也好好瞧瞧，她那好父亲和他的好夫人要向自己怎么发难。昨夜宫宴的事可没完，她不仅要向皇帝为自己和采薇讨个说法，更要借着此次机会砍掉太子的左膀右臂。

　　既然已经自损八百了，那当然更要伤敌一千。

　　账，要一笔一笔地算，这样才有意思。

　　*

　　前厅里，程氏与虞娇已经等候多时，虞翰倒是罕见地没在。

　　虞锦也不待侍女通报，径直进了厅中。

　　“大姑娘，您这......”侍女追了进来，欲要阻拦。

　　采薇抬手挡开，喝道：“放肆，我们姑娘面前哪里轮得到你一个奴才造次。”

　　虞锦见到采薇的动作，欣然一笑。迈着步子走到座椅落在，也不顾其他人的神情。

　　“大姑娘今日怎会如此无状？”程氏端坐在主位，身侧是小女儿虞娇。

　　虞娇靠在程氏身边，得意地冲虞锦扬眉笑着。

　　“无状？”虞锦秀眉一拧，反问，“敢问夫人，虞锦怎么就无状了？”

　　程氏厉声道：“不尊长辈，无礼莽撞，岂不就是无状？”

　　说话期间，手上捧着茶盏，百般傲慢。

　　虞锦轻声而笑：“不尊长辈？”

　　“我乃侯府嫡长女，这府中除了我的母亲穆氏，便只有父亲是长辈了，既然如此，何来不尊长辈？”

　　嫡庶有别，长幼有序。在大燕朝续弦也算庶母，既然是庶母，在嫡女面前程氏算哪门子的长辈。

　　程氏被虞锦的话一噎，反驳的话哽在喉中，半晌才挤出一句：“大姑娘翅膀硬了，本夫人如今是不管管教半分。”

　　虞娇最听不得别人提她不是正宗嫡出的身份，现下被虞锦这个侯府嫡女当面讽刺，气得梗着脖子跳了起来，破口骂道：“虞锦你个煞星，你凭什么这么顶撞我娘。”

　　“待我告诉爹爹，定让他好好罚你，到时候有你好果子吃，别哭着来求饶。”

　　“煞星？”虞锦倒是听到了个挺新鲜的词。

　　煞星是吗？如若是真，她还很乐意的。就可惜了，她注定没那个命格，也克不死这一群豺狼虎豹。

　　就还蛮遗憾的呢。

　　“娇儿！”眼见虞娇说得越发放肆，程氏当即出声打断她的话，拽住她坐下。

　　虞锦平静地瞧着这母女二人，仿若局外人一般，也不搭理虞娇被踩痛脚的暴怒与程氏的绵里藏刀。

　　“娘，你怕她做甚。”

　　虞娇被自己母亲拉住，堵在心口的怒气没能全然发出，不由迁怒。

　　如今这整个忠义侯府后院都是自己母亲说了算，就连自己在外面都是被人恭维着的存在，她不是很明白为什么现在母亲不敢与虞锦这个没有娘爹又不疼的小蹄子正面交锋。

　　怕什么？大不了就是在爹爹面前撒撒娇就抵消了，虞锦这样的天煞孤星哪里值得如此忌惮。

　　“娇儿，闭嘴，不许说了。”程氏呵斥道，生怕接下来从自己女儿嘴里再说出些什么大逆不道的言语。

　　要是往日里，她自然是不用怕虞锦的。但是今时不同往日，再对虞锦明目张胆地发难恐怕是不妥的。

　　昨夜宫宴，她无意间听到了几个公侯夫人的对话，说如今穆家那位跟随着晋王立了大功，受了御前封赏，这穆家也随之水涨船高。

　　穆家那位现在是在晋王麾下，就算晋王不受宠，但是好歹是王爷。而东宫那位，指不定打算着怎么拉拢穆家呢，这样一来虞锦腰板子说不准就硬了。要是她趁机报复，那可就得不偿失。

　　如今之际，就只有敲打敲打，让她记住她这个忠义侯府的嫡女与忠义侯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说啊，怎么不让二妹妹说了？”虞锦偏着头，一副等着听的模样，“给我也听听，夫人和二妹妹的仪仗。”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是来给自己下马威了的吧。

　　阿兄如今班师回朝，这些人当是急了。那又如何？急什么，都会清算的。总要一个一个来的，尊贵的太子殿下已经开始了，忠义侯府这一大家子人，也不会太晚。

　　虞锦唇角抹开笑意，感觉到没由来地刺激。

　　好戏已经开场。

　　程氏见状，面上一僵，又不得不笑着打圆场：“娇儿年纪小，大姑娘别同她一般计较。”

　　“年纪小是吗？”虞锦哼笑了声，敛着的眉眼掀开，往虞娇那边看去，“不小了，待字闺中正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