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南皈醒来已是第二日傍晚,身上还是刺骨的疼,头晕的厉害,勉强将身子慢慢转向朝着洞口,他多希望下一秒老师可以立刻出现在他面前啊。
“现在还没有睡太久,等到明日清晨就好了,到时候老师就能来了。”手上摸着那两块玉扳指,好像在安慰自己一样,好歹是有个盼头,这比在囚车里幸运多了。
就这样穆南皈一夜没睡,就望着洞口,从一开始只能躺着到能坐起来到最后可以站起来走动。等到第一缕阳光出现时,断头崖好像没有了夜晚那般冷酷无情。穆南皈慢慢攀着岩石爬上去,身体还没恢复完,爬到崖顶竟然还有些气喘吁吁。
人连滚带爬走下去,看见的不是希望,只是当头一棒。严原老师的尸体在了一片荒草之中,衣衫被鲜血染尽,极其不体面地向上睁着眼。狼狈,只剩下潦草和狼狈。
穆南皈本就没有力气,看到严原本想一下子奔上去,结果没支撑住,直接倒在草地上,眼睛原本就是痛的,现在也模糊了起来,嘴里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手撑着爬过去替严原整理好头发,把他脸上的污渍清理干净,最后颤颤巍巍将他的双眼盖上,严老师该是要瞑目的,严老师最爱整洁体面。穆南皈觉得喘不上气也说不出话。慢慢将自己的脸埋在严原冰冷的手上,也不知道是清晨的露水还是泪啊,指缝里面滑落出来的让人难以辨析。
最后穆南皈离开回头崖时,这里多了几个墓冢,分不出来是谁的,只有一个立有破木,上面也没有任何标识,只当是烂木插在了土包上,不知道的人只当是这破地方该有的景象。
往南走就是祁阳州,往北就是万潘州,再往北就是极寒之地,万潘州已经没有了他的容身之地,或许还有曾经的亲信,但是他们也是自身难保,现在要是谁家出现个前储位,只会为各家族引来杀身之祸。“姐姐,你再等等我。”穆南皈只盼望着往南走可以寻得一线生机。此时,穆南皈被劫的消息传回万潘州都城裕昌,都城各名族都心怀鬼胎,有人想要确认他的死是否属实,有人盼望着前储位还能剩一口气,若是前主位不能回来,穆皇族的血脉还是要保全的,毕竟穆南依的生死已成定局,被封在极寒之地只是噱头,等到叛军头领把主位的位置坐稳,这种威慑前朝大臣的把戏也就玩够了,穆南依无生还可能。
一路往前走不知道还有多远,穆南皈从来没有走过这般远的路,从前去远处他不爱乘轿子不愿坐马车,出门总是爱骑马,九岁的他能够骑马射箭百发百中。进了一次净室像是去了一趟鬼门关,如果不是那颗药,估计即使被劫出来,也得死在洞穴里。穆南皈清楚,自己肯定不止在洞穴里待了一夜,根据尸体的情况来判断,他大概是昏睡了一天一夜,口渴得厉害被自己咳醒了。他现在脚下像是走在棉花上,一步一步都踩的不实。但是依旧向南走着,白天他一步都不敢耽误,就算是迈着很慢的步伐,也会往前走着,晚上走路看不见,他就用枯草盖住自己,盘算着明日的行程。三天后,周边植被有了变化,开始有低矮的灌木和高大的树木。
他口渴得厉害,之前只能使劲扒拉还没有完全枯死的草根来嚼,现在他疯狂嚼着树叶,终于嘴里不再是泥土的味道。他打起精神,努力去寻找水源和食物,树林里的机会比草原上的多,他靠着自己又活了三天。这三天里时而迷路,时而被其他野兽欺负。他现在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只能依靠现有的树枝石头做成简易的武器和陷阱,有时候运气好还能遇上刚死没多久的动物,这时候也不管脏不脏,是不是熟的,能先把肚子填饱是最重要的。他靠着捕猎没让自己倒下,最后穆南皈数着天数,等到第七天夜里终于看到远处不再是茂密的森林而是有烟火的人家,穆南皈冲上去,他饿的也是在没力气了,没跑几步脚下开始发软,好不容易敲开屋门,等到来人开门竟然说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
来人是一位健壮的大汉,看到敲门的人如此狼狈,也是大吃一惊。
“赵二,来的是谁啊?”从屋里走出一位更加健壮的大汉,身上的两头肱二头肌就足足有寻常人头围般大。
“是一个......小叫花子.......估计是来讨口饭吃的。”
“进来拿点吃的,打发他走得了,大晚上的这里突然咋还来了个要饭的。”
赵二听完准备转身进屋,没想到却被一把抓住,穆南皈也不知道自己突然哪里来的那么大力气。
“大哥,可否借住几日?”
“你?你这么小从哪里来的?怎么一个人到这种地方?”
“大哥求您留下我,我随我父母南下寻亲,没想到路上遇上山匪打劫,一家人只留了我一个活口,求大哥留下我,来日等我寻到我在祁阳州的亲人必定会重谢两位大哥。”
“赵二,怎么还没进来,晚上斧头都没磨利索,磨磨蹭蹭在干什么呢?”
“好孩子,你别着急,你先进来,这事还得我哥做主,我一个人拿不定主意,但是我哥仗义,说不定会留下你。”
穆南皈提着的一口气稍微放松了些,起码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
“大哥,这小公子想要留宿,你看我们能留吗?”
“啧,怎么又来了个小公子,不是说是个小叫花子吗?”但是等到赵大转过身去看到的,穆南皈身上除了身上脏一些,身体虚一些,脸色有点泛白之外,身上的气质确实可以,虽然脸上脏脏的,但是能看的出来还是剑眉星目,俊俏的很。不得不承认,赵大看到这个孩子来确实就是没由来的喜欢,越看越觉得像是自己死去的三弟。
“叫什么?”
“姓方,单字一个念字。”出门在外,穆南皈必须小心为上。
“你多大了?”
“今年十八岁了。”赵大的表情不怎么好让让人捉摸,但是穆南皈看到了他眼神里的一丝错愕,他不懂这是好是坏。
“十八.....”赵大背过身去,“赵二你先去带他换身干净衣服,我去准备一下饭食。”
“行大哥。”赵二还在想怎么大哥突然问人家年龄,结果一侧身,看到火光下穆南皈的长相,突然猛一回头看向赵大,“大哥,这....”
“说了先去带人家换身干净衣服。”
等到穆南皈被赵二带来,赵大已经坐在饭桌前面了。
穆南皈一坐下,看着桌上又是鱼又是肉的,一下子眼睛放光,像一头凶猛的野兽看到了猎物,他看了眼赵大,赵大点了点头,穆南皈便一头扎下去,筷子往菜里一搅,看也不看,头也不抬,可能嘴里都还没有嚼烂就开始往肚子里咽。
赵大和赵二相互对了一眼,都知道是什么意思,穆南皈洗干净之后,脸上还是白净,五官看的更清楚了,生的极为漂亮,眼睫毛很长,除了眼睛是一双细长贵气的瑞凤。他们三弟的眼睛小时候是那种圆圆的,但是同样都是亮晶晶的,特别是穆南皈看到饭的那一刻,简直和他们三弟一模一样。
“今夜在这里住下吧,正好还有一间房还空着。”
“嗯?”穆南皈吃饭听的不真切,回神过来嘴里吃太多说不出来话,急忙点头。
赵二知道那是老三的房间,空了整整三年了,现在终于重新又要有人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