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青砖瓦上碧白的天空也已不复存在。陈木走了，像他来时一样翻墙，只是这次他回头看了一眼。

　　可惜少年懂不了翻窗那一别，以为细水长流，来日方长。沈乔只是静静地凝望天空，也不知是走神还是思考。直到丫鬟来叫他吃饭才回过神来。

　　坐了一下午，突然站起来腿却有些麻木。像是万只蚂蚁啃咬心之痛，疼痛好似能攀爬蔓延，惹得心间痒痒。

　　还没走到小娘寝殿，廊外的雨先打进来。春日的雨像细针似的，穿刺着幔上的铃铛，它轻轻地摆动，而晃动的是少年的心事。也不知这样湿滑的雨天马儿跑起来安不安全，若是没有蓑衣和斗笠会被淋湿吧，细针似的雨刺不刺人呢。沈乔将手伸出长廊，“阿乔，你在做什么呢？”声音有些轻佻，听起来有些许像那人。

　　来人身着墨绿色长袍却好像布满金粉，想是来得急了衣角都沾了些水渍印出暗花纹，光是那件外衫就细致的不成样子，价值恐怕难以估算，是沈乔看不懂的。腰间还悬挂着一块白脂玉雕花的玉佩，那块玉佩象征着身份。

　　“兄长”沈乔恭恭敬敬地行一一礼。

　　“嗯，多日不曾来看你又长高了几分。脸也消瘦了，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大哥关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明明是体贴的话却显得威严。

　　沈乔当然不敢乱说，若是导致小娘被罚了，更是要被扒几层皮。“近日师傅要求得紧，练功的时间虽长但没有进益。被罚不许吃饭。”

　　沈乔的头任然低着，一问一答地回复着。

　　“你定然是又偷懒，惹师傅生气，才得这样的惩处。”

　　沈乔并没有做解释，在这样的宅子里，姨娘众多，爹不疼娘不爱的根本没有话语权。长兄是夫人所生的嫡子，自小受尽宠爱自然不知师傅也是个看人下菜的，你有权有势他自然悉心传授，你自己都衣食难安他便得偷偷闲。怎么不个明白人呢。

　　“是，兄长”

　　兄长满意地点点头，“诸多兄弟中，你虽不出色，也不够努力，但母亲和长兄始终记挂着你，你也不要辜负了我们的一片好心呐。”

　　日常勉励的话在耳边响起，若是说家庭中你的兄弟想你好自然是不可能的，你若是好了超过他了怎么好办呢？可你若是蠢笨不堪，他又会装模作样让你好好学。

　　说罢长兄拍拍沈乔的肩，让他得以站直了说话“呀，这雨不小，一时半会儿恐怕不会停了。我出来急着见你，没有带伞你这里可有伞？”

　　其实在园中长廊里走不必要伞。

　　“长兄，我住的地方有一把。若长兄不嫌弃，我这就为你取了来。”沈乔只好快步又回房中去取伞，长兄也跟随在后。

　　长兄也一同进了屋，扫视了全屋一遍，屋里的东西不多，屋子也小。只勉强放下一张纯檀木雕花的床，受了潮的榆木桌椅，其中一把椅子已经坏得不成样子了。另外就剩一个樟木的柜子，沈乔在樟木柜子里翻找了几刻才找到。伞也不怎么样，款式老了，也不大，还有几根伞骨都断了。

　　大哥环视了一周，东西虽不多也不是什么名贵家具，屋子却打扫地挺干净。

　　“阿乔啊，长兄这般疼你，你有这样的好东西也不先说一声。这檀木，这雕花，怕是不便宜吧。原来月例都买这些昂贵的货去了，师傅常将的淡泊名利你可都忘记了？”

　　“多谢长兄教导，小弟记下来了。”

　　“你说记下来了，我再举，古人有云，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长兄来这里这么久了，你是茶也不泡一壶，岂非怠慢长兄？我平日里给你讲的话你怕是早就不记得了吧？”长兄坐在那把唯一的好椅子上，指挥着“上次我差人送来的碧螺春味道如何？那还是许尚书送的，我想着你平日里尝得少，就全送来了。”他双手交叉，眼神却是犀利的。沈乔却面不改色地沏好一壶有些发霉的绿茶。

　　“嗯，尚可。过几日陈府宴请我们家，父亲有意指亲，我思来想去你小子的婚事还没张罗，到时相看上了哪位大哥为你做主。”他喝了一口茶，食指敲击这桌面，发出细微的响声。

　　沈乔十分欣喜，眼里全是激动神色，“多谢大哥，劳烦大哥操心了。”

　　大哥没有再敲了，顺着话说道“身为大哥理当为兄弟姊妹们操心，不过近来的确是感到疲累了。这不手卷也来不及抄了，唉。”他深深叹了一口气，“这也就是大哥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忙完你的亲事大哥也要另立府院。其余的兄弟我倒觉得都不如你，往后还要你多为父亲分分忧呀。”大哥站起来，手里拿着的手卷敲打在沈乔的肩膀上。

　　沈乔听懂了大哥话中的指示，应承地接下手卷，“小弟愿为大哥分忧。”

　　大哥浅浅笑着转身离开。

　　看着大哥离去的身影，沈乔逐渐明白大哥的意图，原来是要他之后代理，可他越想越不对劲。夫人底下也不是没有其他儿子怎么会轮上自己，况且夫人的二儿子和沈乔年龄相差不大，种种原因都让沈乔不得不多想。这样的好事怎会轮上他，背后必定有阴谋。想着想着时间也不短流逝，过了不知多久，院里的蛙也不叫了，天彻底沉寂下来。屋内没有烛火，他坐在门槛上静静地享受着这独属于他的安静。

　　大哥院内的小厮很快的闯进大哥的书房，房内烛光明亮，古色古香的书房中散发着一股股浓郁的香料味道，清神安脾。

　　大哥抿了一口西湖龙井，听着小厮的回话。猛然放下茶杯，敲出一声青翠，“什么！看来我得快点了。”

　　明亮的烛光照着大哥身上，这张年轻又迷人的脸，此刻这张脸上又恢复了笑意“多谢你替我安排，现在一切是否都妥当了？”

　　那位身着小厮衣服的人，“妥当了，妥当了。倒是定叫那人入我们的圈套。”

　　“轻白，阿白，在哪呢？快来呀”大哥声音缭绕，有力而又连绵。“带下去，有赏。”

　　轻白：“他还有妻子和孩子，也一起吗？”

　　大哥一挑眼，“你说呢？”招招手“他狡猾极了，别让他跑了。你回来有奖。”说完他又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