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江明天8岁那年就见过一次莫芊芊。

　　那是在她父亲的葬礼。

　　她那个时候，小小的，瘦瘦的，她站在她妈妈身后，不停的问——

　　“妈妈，爸爸怎么了，爸爸怎么了？为什么她们都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江明天那时候就站在离她不远处，他甚至还朝莫芊芊招了招手。

　　只是那时候地她并没有看到。

　　——

　　时光一转，他到了上初中的年纪。

　　那也是莫芊芊第一次见到他。

　　她的记忆停留在他穿着白衬衫，骑着自行车撞翻了她的馄饨。可她却不知道，他是故意撞翻了她手里的馄饨。

　　他想要和她说话，他想要认识她。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心底想要认识她的欲望那么强烈，他甚至瞒着妈妈，偷偷跑进莫芊芊的家里，那个时候他见到了坐在地上的她。

　　甚至他还条件反射的，听到她叫了一声妈。

　　他们就这样毫无征兆的玩在了一起，他们一起上学，放学。

　　他那个时候以为他们能够一直这样相处。

　　可世事易变，初三那年，莫芊芊的妈妈走了。

　　他是想真心照顾莫芊芊，他甚至还想好了一大堆安慰她的话语。

　　说来可笑，他还打了草稿。

　　可是她还没来得及听，他也没来得及说。

　　还有夏夏，

　　那样活生生的一个人，竟然说没就没了。

　　他开始怕了。

　　他怕莫芊芊也会像夏夏那样，有一天一声不响的走了。

　　不过那一天最终还是来了。

　　——

　　江明天是高一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喜欢莫芊芊的。

　　他和她约定好，说是高考结束后，他就和她说一件事。

　　那是他想了很久的告白。

　　高二文理分科，她选了文。

　　他本来也跟她选文。

　　那天她和黑老板的对话，他全部都听到了。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迫切的想要和她站在一起。

　　他相好的一生，是这样的——

　　她要去十三中，他就陪着她去十三中。

　　假如她要出国，他就陪着她出国。他们会选一所学校，他们会永远在一起。

　　可是他想的，却通通败给了现实。

　　他没有得到十三中的名额，他的努力，没有和能力成正比。

　　他知道莫芊芊一定会来问他。

　　所以他撒了谎，说他是骗她的。

　　其实他心里什么都知道。

　　假如他不骗她，她肯定会留下来，可他不能这么自私。

　　他没有权利让莫芊芊为了他留下来。而且他那时天真的以为，她最多去一年半。

　　可是没成想，她一走就是十年。

　　她走以后，他每天都会去她的家。

　　有时他会坐一会儿，有时他会帮她扫去院子里的落叶。

　　可是，他却一直等不到那个人。

　　——

　　再次见到莫芊芊，是在夏夏的追悼会上。

　　他特别想和她说话，特别想知道她过的怎么样。

　　他想知道他有没有每天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有没有..好好的？

　　可是话到嘴边，却成了另一番模样。

　　他说：“莫芊芊，假如今天不是夏夏的追悼会，你是不是打算这辈子都不回来了？”

　　她答：“是的，江先生说的没错，如果今天不是夏夏的追悼会，我这一辈子都不回来了。”

　　她叫他“江先生”

　　他叫她“莫芊芊”

　　曾几何时，他们是彼此口中的“猪明天”和“笨芊芊”，而现在，那两个最熟悉的称谓却成了怎么碰也碰不到的远方。

　　——

　　他又骗了莫芊芊。

　　他其实没和孔繁结婚，那张请柬上只不过是他帮孔繁追到她心上人的一个导引物罢了。

　　他料定了莫芊芊不会打开那张请柬。

　　他这样的人，一没学历，二没背景，要怎么给她未来？

　　所以，他只能逼她走。

　　那一晚，她喝醉了酒，跟他诉说着这些年的事。

　　她就这样看着他。

　　天知道他多想抱抱她。

　　告诉她这些年，他也如她一般的想念她。

　　可他不能。

　　所以他只能骗她，违心的跟她说他不在意，他说话的时候一直不敢看她，他怕看到她哭，他就心软了。

　　她走的时候，

　　他去送她了。

　　临登机时，看到那片白衬衫的衣角，其实就是他的。

　　他穿着她最爱的白衬衫。

　　永永远远的送走了她。

　　——

　　送走莫芊芊之后，他第二天就去了乡下教书。

　　他没有留下任何的联系方式，只留下了一张薄薄的信纸。

　　当然，他也不会知道，莫芊芊所坐的航班发生了意外，全机上下无一人生还。

　　终究是人算不如天算。

　　他自以为给了她最好的人生，却算到了开头，算不到结尾。

　　所以他这辈子，都傻傻的以为，都以为他的莫芊芊还活着。

　　——

　　过了很多年，那张信纸染了灰，她的妈妈也已七老八十，佝偻着背。

　　在收拾到他的房间时，那张信纸的字，赫然摆在她的面前，可她妈妈却已看不清。

　　上面是这样写的——

　　“笨芊芊，有时候我问自己，爱到底是什么？后来我明白了，爱是放手，爱是隐忍，爱是爱你胜过爱我自己。”

　　“因为你值得更好的未来，所以我不再等待，而是放你走。”

　　“你不要埋怨我，也不要恨我，只需忘记我，记住所有的美好。”

　　“那晚你说，你走了之后就再也不会回来了，我当然想留住你，可是我却没有理由留住你。”

　　“这些年，我早就分不清，是我放给了你自由，还是你给了我选择，可无论是什么，最后结局都是一样的。”

　　“可无奈的是，无论一年，两年过去了，我还是爱你，可是十年之后，我却还是要放开你。”

　　“所以芊芊，原谅我，不能和你一起白驹过隙的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