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前一天，潇母一大早就提着包出门说要给潇宁好好做一顿，女儿又要一个学期的时间不能回家。潇宁在房间理着行李，探出头朝妈妈比了一个爱心。

　　潇宁叠着衣服，她忽然想起衣柜里那条白色纱裙，拉开柜门，长裙直直地挂在衣柜的最左边，下摆落在底部，布料有些褶皱，潇宁用手微微抚平。

　　她赤脚走出房间，问妈妈能不能一起去买菜，她突然特别想吃凉皮。

　　菜市场的地面潮湿，空气里弥漫的是血腥，有些店家不安分地往地上一泼水，浮着灰尘和油，脏兮兮的一大片。

　　潇宁绕着边走，看妈妈在一家蔬菜摊面前停驻，潇宁就独自在菜场里溜达，她想偷偷见一眼陆远。

　　潇宁四处瞟，越到里面，环境就越差，偶尔看到几只苍蝇飞过。

　　她几乎没来过尔城的菜场，记得小时候被妈妈抱在怀里，一闻到肉的气味就开始哇哇哭，至此以后，潇宁就对菜场造成了阴影。

　　今日也没例外，潇宁皱眉，吸了一大口空气，再憋回去。

　　她看到菜场的尽头，是一家干净的摊位，柜台几净，白色的灯光打在上面，各色的菜品都显得可口，一个少年围着黑色的围裙，随意靠在收银台边，他面若冰霜，盯着人来人往出神。

　　潇宁下意识往旁边躲了躲，脚下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裤脚，渗入皮肤，潇宁低头俯视，不敢拿手去擦。

　　她藏匿在嘈杂的人群里，清柔而渴望的目光越过层层灰光，潇宁望着陆远，陆远看着来去的行人，阑珊间，从前他们所有的时刻隔着距离倒退。

　　陆远回过神，换了个姿势，他面带微笑地迎接客人，礼貌地询问，他在恍惚间瞥见她匆匆而过的背影。

　　......

　　潇宁独自回了校，她想起上个学期的今天，陆远提着两个笨重的行李，她在一旁暗暗嘲笑，记得那天是冬末，阳光耀而不烈，潇宁抬手遮住直射的太阳，在眼底留下一片阴影。

　　潇宁沿着大路走了很久很久，她一点儿力气也没有，托了几分钟，手累得不行，停在原地休息，手搭在行李拉杆上无能为力。

　　脚边还有一个厚重的包袱，她眯着眼，往袋子上狠狠一踢，才解了气。

　　晚上，躺在宿舍里放空，只觉得往后一天又一天的机械生活要开始，没有片刻生机，没有陆远，所有都是假的，都是无趣的。

　　潇宁吸着鼻子，眼泪侧流落在枕头上，她盯着床帘，心里，脑里，全是陆远的影子，模糊间，她蜷缩着睡去。

　　她梦到，陆远和自己玩了一个游戏，游戏结束，陆远就要离开，可是潇宁不愿意，求着陆远可不可以一直待在她身边，陆远笑着把她搂在怀里，说可以。

　　凌晨，潇宁猛地惊醒，泪的痕迹留在脸颊，她眼前一片黑暗，四周是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她从梦里抽离，又沉回虚无，反复往来，她意识到陆远已经离开她了，再怎么做梦，再怎么想念，永远也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

　　瞬间的落差让潇宁心如刀绞，平日安慰自己的那些话成了泡影，她不想释怀，不想放下，她只想疯狂地爱他，即使生生不见。

　　她决定去找陆远，她想给自己一个交代，万一陆远也在等着她，谁向谁低头都没关系，潇宁只想要陆远。

　　第二天傍晚，潇宁知道陆远这个时间点都会在宿舍，她没有直接给陆远发消息，而是找了苏落。

　　苏落抱着球从宿舍里跑出来，看见潇宁站在旁边的银杏树下。

　　潇宁欲言又止，紧盯着苏落，她感到害怕。

　　“找我？”苏落疑惑地指着自己。

　　潇宁怔了怔，平复心情，道：“陆远在宿舍吗？”她的声音轻得飘然。

　　苏落没有说话，低头想了片刻，问：“你俩分手了？”

　　潇宁点点头，抓着苏落的袖子，几乎是恳求：“你帮我叫他，行不行。”

　　“他这学期就没来上学了，听班主任说是家里出事，退学了，你不知道？”

　　苏落在暑假就一直没能联系上陆远，开学得知陆远退学，这么一个大学霸，能力又强，以后还想着能跟着他干，却没想到这么轻易就放弃学业了。

　　潇宁建立好的所有防线在这一刻崩塌，她狠抓着苏落，眼角发红：“为什么！苏落你在骗我，你最喜欢捉弄别人了，你快告诉我陆远在哪里。”

　　潇宁哭着哀求，拉着苏落的手渐渐滑落，她蹲在地上，抱着膝盖。

　　为什么啊，陆远你为什么连大学都不上了，你明明那么好。

　　潇宁坐在当时她和陆远第一次逛校园的长椅上，不似冬日，夏日里，蝉鸣狂野，潇宁一伸手就可以触到枝叶。

　　路灯依旧昏暗，来去亲密的情侣很多，他们的私语声在潇宁心里无限放大。

　　她想起那天，自己窘迫得厉害，被陆远困在怀里，羞红了脸，当时的心跳和悸动竟然还如此清晰，潇宁捂着胸口，数着心跳节拍。

　　陆远曾经问她，有没有想过自己是她的男朋友，她那时候回答，女孩子都喜欢长得好看的，自己也不例外。

　　潇宁反复思索陆远的这个问题，恍然醒悟后，她认为当时的陆远一定特别特别喜欢自己，才会问这样的问题。

　　可如今不爱了，一点联系也没有，他离开得悄无声息。

　　陆远放弃了在宣大的学业，每日守着他妈妈留下的摊位，如果可以，潇宁希望以后都陪着他，陪着他上班，下班，和他住在回巷，给他洗衣做饭，与他相濡以沫。

　　视线一片模糊，潇宁任由泪水滑落。

　　幻想过后，又是无尽的残酷。潇宁一字一字地读出陆远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回家。别找我。”

　　你看我多乖啊，你说让我回家，我就回家，你说让我别找你，我就不找你。

　　你这样急迫地想从我的世界里消失，又想要得到什么。

　　后来，别人问潇宁恨陆远吗，他这样把你弃了，潇宁摇摇头。怎么能不恨呢，可是那些不成恨的恨意过后，又是满心的爱。

　　陆远一直过得不好，而现在，他没了妈妈，没了与他相依为命的母亲，潇宁想好好爱他啊，可是他一点机会也不给，一点痕迹也不露。

　　......

　　大三下学期。

　　那天，陆停像往常一样，下班来找潇宁，开的是黑色的奔驰，潇宁认得他的车，他停在宿舍楼下。

　　离开陆远的每一次出门，潇宁都会化一个全妆，听着陈耀宣的推荐，潇宁买了很多化妆品，但唯独口红却还是最初的那个款式。

　　她穿着一套小西装，正式又不失俏皮，陆停给她开门，潇宁对着他莞尔一笑。

　　两个人很安静。这几个月，陆停总是来找潇宁，理由各种各样，说潇宁在学校里吃得不好，想带她吃顿大餐。

　　起初，潇宁都是一口拒绝，可陆停说的次数多了，潇宁倒是不好意思起来，只能应了他，没想到，和陆停出去吃了一次，陆停就隔三岔五地来找潇宁。

　　潇宁把陆停当成一个多年的好朋友，和陆停立下规矩，每次吃饭必须AA，不然以后都不会答应他吃饭。

　　潇宁坐在副驾驶上发呆，头靠在挡风玻璃上，脑袋一震一震的。

　　陆停偏头看她，问：“你这样不怕脑震荡吗？”

　　潇宁回过神，对陆停笑笑，规矩地坐正。

　　坐车的时候，尤其是公交车，她都特别喜欢把头靠在玻璃上，荡着荡着，就会昏睡，经常坐过站。

　　陆停从后视镜里看潇宁。从高三认识潇宁，现在潇宁都大三了，也是大姑娘了，从前把她当成自己教过的一个学生，而现在看着她，一年一年长大，成熟，心里满足却又失落，说不上来。

　　陆停注意到潇宁的耳环，是个字母Y，问她什么时候打得耳洞。

　　“很久了，只是之前都没戴耳环，前几天从网上买了一对，今天出门正好用上。”说着，潇宁抬手轻轻抚摸了耳环。

　　下了车，陆停介绍说这家日料店是宣州最火爆的一家，他提前了好多天才预约到位置，领着潇宁进了包厢。

　　潇宁四处望着，觉得环境雅致舒适，她抿了一口茶，道：“陆停老师喜欢吃日料？”

　　陆停坐在潇宁对面，手里的茶盏微暖，他稍稍晃了两下。

　　“有和同事来吃，不过不多，这家环境最好，菜品也齐，你应该会喜欢。”

　　潇宁的唇靠着杯口，点点头。

　　两个人吃完，天已黑幕，压着整座城市。

　　潇宁站在车前，望着天，一点星星也没有，寂静极了。夜晚肃凉，四月末，温度不比白天，降了好多。

　　陆停给潇宁披上外套，潇宁说了声谢谢。

　　“上车吧，送你回学校。”陆停开了车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