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午，原枝又去学校对面的小街道吃饭了。
不同的是，这次原枝看起来可不太开心。
五点半时，去方小厨，吃完一碗鱼香肉丝煲。
鱼香肉丝煲还是和以前一样好吃，可是这次原枝沉闷闷地，挑拣着，叹一口气。
五点四十，去新佳宜买了一包芝士酸奶，一个蛋黄酱虾仁饭团，等待加热的过程中，叹一口气。
五点五十，可以等候上课了。可是原枝还是不想去画室。
她晃晃悠悠，看到马路边有臭豆腐卖。
又叹了一口气
快步上前去买一碗臭豆腐。
叔叔很和蔼，把黑色臭豆腐炸地酥脆喷香，鲜绿的香菜，亮红的小米椒，最后浇上一勺鲜亮的辣椒油，和喷香四溢的卤汁。
光是看着，就惹人生津。
原枝亮着眼睛，就端着小纸盒在边上吃。
叔叔边擦桌子，很高兴地，带着点当地口音说：“小姑娘，你很喜欢吃臭豆腐呢？”
原枝刚咬下一枚臭豆腐，酥脆的皮里吸满了汤汁。有点烫，可是她已经一口咬下去了，汤水在嘴里。
原枝轻轻往嘴里扇风：“啊，是，我超喜欢吃臭豆腐。”
咽下去之后，舌头发麻，回味整个口腔漫着的食物香气。
“特别是叔叔做的臭豆腐，超级好吃！”
叔叔笑地可开心了，脸上的肉一抖一抖的。
——
六点整，原枝才到画室去。
哈，画室没人，只开了一盏昏黄的玄关灯。
六点整，在学校是迟到的时间了。原枝突然想起，好像，画室迟到的时间是六点半。
多出的半个小时是给同学吃饭的时间，六点，画室老师会去学校门口接同学。而原枝是走读生，一大早就出来吃饭了。
哎，原枝叹一口气。
正对画室门口的，是两竖排画架，各自背靠背，谁也看不到谁的画，画架上摆的多是铅笔炭笔橡皮，脚边有很多没盖子的快递盒，里面一层铅笔灰，或许是削铅笔，接灰的？一排画板上，清一色的，是亮的黑色陶罐，水准各自不同，画得最好的那个当真叫一个栩栩如生。这想必是高一年级的素描了。
左边一大片区域，两排画架背靠背，地上散满了没盖上的颜料，有的画笔上的颜料已经干了，结成一团。画架上的画，多是大色块铺陈。想必是高二年级学的色彩吧。
原枝眨眨眼，一时不知自己坐哪里。
这时，身旁走来一个人，噢，这里还有个小房间，小房间里有两台电脑，还有很多画纸，颜料，炭铅和素材。
这人一米七左右，戴着方框黑色眼镜，有些肥胖，很和蔼，见人三分笑，像是弥勒佛。
突然想起妈妈介绍过，胖一点的，是谢老师。
“谢老师好。”
“噢，你就是原枝吧，我是美术老师，叫我谢振天就可以了嘞。”
“听你妈妈讲，你没学过画画吧，那怎么现在高二了，想来学了嘞？”
谢振天讲话带点口音，很随和，原枝也跟着放松下来。
——
因为原枝没有基础，而现在已经高二了，所以先和高一一起学素描，而色彩嘛，以后再跟上。所以原枝的任务很重呐。
高一是每周，周二周四晚自习上课，高二和高一错开，是周一和周三晚自习上课。
今天是周二。
原枝来学素描了。
这是第一天，老师先让原枝坐在进门右侧的素描区，给了她一副成画照片，让她打型，看看她原枝的天赋和基础。
同学们陆续到了，跟谢振天打着招呼，还叫他谢胖子，有些男生还连麦玩游戏，和队友玩的很起劲，有的女孩小声讨论着口红色号，和大火的眼影盘。（其实并不小声哈哈哈）
上课后，有的同学偷偷偷玩手机，被谢胖子抓到后呲牙咧嘴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
原枝和他们的欢乐隔了三排画架
可是她也感觉到了，这是个很温暖的画室呢。原枝松了一口气。
——
静下心画画，时间就过得很快，老师拿着原枝打好的型，仔仔细细地看。
那是一副三角形结构的静物画。主题是一个大肚子不锈钢水壶，旁边有梨子，葡萄，枇杷和丑橘。下面有厚餐巾垫着，而桌布没能把圆形木头桌全部盖住。
谢胖子说，原枝的型打的很好，缺了技术含量，但是总体比例是对的，说她有天赋，早点学就好了。
原枝也放下心来。
下课时，正正好是九点
而学校九点半下课。
原枝去新佳宜买了一个蛋黄酱虾仁饭团和金枪鱼沙拉酱饭团
她本可以直接回家的，可是她回了一趟学校
她记得，夏澜今天晚饭吃的少，这会儿肯定饿了。她最喜欢吃这两个饭团了。
原枝把热乎乎的饭团放进校服口袋里，抿嘴笑了笑。
——
果然夏澜很开心，抱着她亲了好几口，原枝脸颊和耳朵又红了。
——
晚上，自己打车回家了，哥哥躺在沙发上看电视。
“哟，第一天晚上自己回家感觉怎么样？少了哥哥习不习惯啊？？”
原枝笑：“没了王八蛋坑钱，我可开心了。”
——
回到房间，临睡时，躲在被窝里给江笛打了电话。江笛一般很晚睡，原枝知道。
“我今天去画室画画了”
“马路边有个叔叔的臭豆腐做的超级好吃，你肯定很喜欢！”
“老师夸我天赋好噢”
“到时候我学会素描人像了，第一个画你好不好？”
原枝滔滔不绝
江笛握着手机，扯出一个笑，眼眶闪亮，像是洒满了碎玻璃渣，在台灯下反射着惨淡的光。
她很为原枝高兴
“噢，我就知道小枝有天赋的。”江笛说了第一句话，有点淡淡的。
原枝觉得不对劲，今天她声音怎么沙沙的。不同于平时的烟嗓，不同于感冒时的嗓子发炎，更像是……
“小笛啊……”原枝好想抱抱她
江笛轻轻眨眼，一颗眼泪便落下，强作笑意：
“哎。你是狗耳朵嘛？总是能听出来我怎么了。”
……
原枝又开口，像是想说什么
江笛连忙挂断通话，手忙脚乱地关机。终于，眼泪像美人鱼的珍珠项链散落在地。
本来不想哭了，怎么被关心了，就更加难过呢。
江笛坐在书桌台灯下，手里捏着冰凉的手机。
房间很大，空荡荡的。
床也很大，一个人怎么也睡不暖。
台灯灯光明闪闪的，甚至有点刺眼，书桌也只齐着一排英汉字典，理科教辅之类的。再无其他。
冰冷冷的。
房间灰沉沉，只有床上一个碎花裙小熊与总色调不符。
那是原枝送给她的。
————
还好有原枝，没有她，江笛该怎么办。
为什么放不下呢，有什么放不下的呢。
摊开一本数学试卷，握着笔想写题。
可是眼睛很模糊，全是泪水。擦掉又有，擦掉又有。
原来她已经这么这么难过了。
喜欢一个人原来这么难啊。
深呼一口气，闭上眼睛。
——
脑海里全是那个深巷里的少年，洁白的衬衫被践踏，染上鲜血和污秽，头发凌乱，脸颊也脏污不堪。众人散去，他靠在墙角，狭窄的小巷抬头只看得见方形的天空。
他颓废不堪，哪里还有平时半点样子。江笛居高临下站在他对面，眼里全是惊讶自责和无措，双手在空中。她好想扶扶他。
只要少年抬头看看她，就能看见，她的泪水。
可惜少年只能看到污水横流的地面，和她干净的马丁靴。
他笑了一下，很轻很轻
“江笛。够了没有？”
少年的眼睛看着对面的垃圾桶，眼里是不屑和恨意。只要他看看江笛，就能看到一个泪人。
江笛没有说话，捂着嘴离开了。她怕，怕什么呢？怕哭出声来，怕看到他，怕他恨她。
可是，如果说，不是我让人打你的，你会信么。
——
眼泪比星星还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