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头。

　　星海到底在什么地方其实没人能说明白，即使人们已经研究了它几千年但是进展还是十分有限。有人说这里其实连接着宇宙的各个角落，只要你想，只要你能找到航线的方向，那么你就可以到达你想到达的任何地方，也有人说其实所谓的星海其实是在地下，龙族用早已失传的无上炼金术借用了传说中神灵遗留下的部分力量在地心之中开辟出了这样的空间，但是这处空间无法被控制所以才会被许多被迫害至几近灭亡的种族视为庇护所。

　　实际上星海之中还是很美的，如果无视其中无处不在的危险和杀机的话。

　　这里的一切都是蓝紫色混杂，“潮水”有规律地涌动，像是呼吸一样，这里没有什么白天黑夜之类的概念，一般要是想要探索星海的话从前是带刻漏，现在么……

　　曹元景看了一眼身后船舱中悬挂的二十四小时制的时钟。

　　哦，晚上刚刚九点多一点点，时间其实还算早。

　　刘奥前天回到了彼岸，今天是他们上一批前往无色界的工作人员最后一批返程的了，这么多天来其实自己需要的东西已经拿的足够多了，而且还满足了那位公主大人的要求，这就已经是超额收获了。

　　船稳稳地行进在航线上，周围时不时会出现护卫舰的身影——自从上一次被偷袭之后，彼岸这边终于下定决心把炼金装备更新换代，提高了护卫舰的巡航次数以保证无色界之中的战略物资不被其他势力劫走。

　　劫走……曹元景望着正上方缓缓运动的“云”苦笑了两声，其实他们现在在干的事就是在从别人家里把东西劫走，只不过那个地方的主人还没想起来自己在星海之中还有一个不动产而已。

　　其实也不能说没想起来……曹元景收回了目光，他其实有一些感觉，那位公主殿下的来历其实他有些猜测，但是一直以来他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大多数时间都是守灵人和她在一起，很多事情他也没办法向她验证。

　　他伸手敲了敲脑袋，闭上眼睛。

　　真的很累啊……如果可以的话真不想天天就这么猜来猜去想来想去，情报不足，战力不足，甚至连自己喜欢的女孩都是个人工智能，自己的人生怎么就这么抽象。

　　守灵人……

　　他伸手摸出一面小镜子，细细看去就会发现这面镜子就是他在地下的那一面的缩小版，上面的八块宝石此时居然全部闪烁了起来，就像是心脏在跳动一样。

　　“这……”曹元景顿时眉头一皱，“怎么可能？我明明还没有做到这一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沉思良久，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将镜子收了起来，毕竟现在人多眼杂，不是什么好时机，就算有疑虑还是回到洞天之中再说吧。

　　但是他刚刚注意到了，青色和蓝色的光芒明显暗淡了一些，这究竟是……

　　不能再拖了，曹元景暗暗下定了决心，这次回到洞天，就一定要把一些事情搞清楚，不然就会像无头苍蝇一样，那样的话就太被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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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不叫阿房宫了？”女孩跪坐在一处高台之中，转头好奇地看着身边身穿冰蓝色长裙的女子。

　　“这个啊……”女子看起来也有点疑惑，“我记得他最开始说是因为想体验一下秦始皇的快感所以才起了这么个名字……反正他的想法就是一天一个样，你也不用太过在意……”说着她转头看了看身边的女孩，那双玫红色的眼睛晶莹剔透，就像是漓江的水面一样，但是她最近总有一种不大好的预感，就像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

　　其实这对于她而言本来不应该是什么问题的，而且她这段时间时不时回想起来还是会觉得有些恐惧，为什么作为一个人工智能，她居然会有“预感”这种东西，甚至于，她为什么会出现恐惧这样的情绪？

　　守灵人不知道，但是她觉得和那个家伙有关。

　　不远处一大群铁皮造物正在辛辛苦苦地卸下来“阿房宫”的牌匾，转而将“至高天”挂了上去。

　　感觉气氛有些沉默，守灵人决定换个话题，“你……哦不，她还好吗？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联系之类的，好像这么长时间以来你们都没怎么联系过对方。”

　　“她很好。”女孩冲她笑了笑，“其实我们不用专门去联系彼此，我们本来就是一个人，她能感受到的我也能感受到，我们就是对方的眼睛……只不过有些时候我得屏蔽她的感知。”

　　“你比她……嗯，更强大？所以你可以屏蔽她的感知，不让她窥探你的……秘密？”

　　“我们之间没有秘密，但是有些事情她现在还不能想起来，就是这样。”女孩说。

　　守灵人看着她的眼睛，在这里她几乎从来也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她和那个女孩其实不大一样，即使她说她们是一个人，但是守灵人还是觉得她们之间是有一点点差别的。

　　差别在什么地方呢？守灵人分析不出来，她可以大概预测一件事情的走向，可以推测出世界上任何一件可量化事情的发展方向，可是她量化不了一个人，或者说她量化不了一个灵魂。

　　她其实有偷偷背着女孩去窥探那个叫上杉绘梨衣的女孩的生活，其实在绘梨衣和路明非看不见的地方，有时候守灵人就会看着他们相互依偎相互依赖的场景，她相信女孩也能感觉到。

　　但是她不会嫉妒吗？她不会羡慕吗？她不会……不甘心吗？

　　明明她们是一个人哎，为什么她就只能被困在这种地方……她没有说这里不好的意思，毕竟这儿是曹元景一个人好不容易才弄出来的世外桃源，只是，她想，她不属于这里，看见这样完美的结局她会不会想起她的家乡，她本来应该有的那样一个结局。

　　她会不会……

　　“哟，在这儿啊！”一个有点轻浮的声音传来，两人抬头看去，曹元景一身杂役的装束就大刺刺地坐在两人面前。

　　“你收敛些。”守灵人皱了皱眉，“行正坐端，教习们都是怎么教你的？”

　　曹元景只是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然后伸手一握，手中就出现了一个茶杯，里面还有温着的茶水。

　　“常曦。”他将茶水一饮而尽，转头看向守灵人，“你可以先离开一会儿吗？我有些话想要和上杉小姐说一下。”

　　常曦看着他，一言不发。

　　“很重要的事情。”曹元景没有理会她的抗议，而是垂着眸子淡淡吐出了这样一句话，“事关她……还有我，甚至很多人的生死攸关的大事。”

　　守灵人长长地叹息了一下，其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好像除了那些所谓的预感之外，她这段时间叹气的频率也大大增多了。

　　看着常曦的身影消失在了高台的尽头，曹元景将目光转回了面前端正坐好的女孩。

　　“咳……”曹元景轻咳了一声，“你其实，早就知道我一定会来找你问一些事情的吧？”

　　女孩点了点头，“像你这样的人在到达那里之后其实就已经猜到了很多事情吧？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看待事情总是以自己的视角来看事物，很少会跳出自己的框架来思考问题，这一点上，你比他们所有人都要强……你是怎么想到那一点的？”

　　曹元景没有着急回答她，而是伸手虚空一握，一柄握把极长的梳子就这样出现在了他的手上，他握着梳子，轻轻挑开了女孩侧脸垂下的长发，露出了隐藏在发丝之间被束起的一缕银白。

　　一声长长的叹息。

　　女孩没有躲开，而是静静地看着他，沉默着不说话。

　　“造孽啊。”他叹息着，松开了握着长梳的手，没有落地的清脆响声，那柄梳子刚刚离开他的手就直接化为了飞灰消失了，“这样做……真的值得吗？”

　　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无奈地自嘲。

　　“冒犯了。”曹元景冲女孩拱了拱手，“验证了一下猜想……我，我……”

　　他还是沉默了下来，一股无力感席卷了全身。

　　“我能帮你……做点什么？”这句话说的就像是在问马上就要上战场的壮士还有什么遗言一样。

　　这次轮到女孩诧异了，“你……都知道些什么？”

　　“哈……”曹元景笑了一声，“万世轮回。”

　　“你……”女孩猛地站起身，似乎有些不可置信，她的红色长发从发根逐渐开始变得银白，变得像是明月霜雪一样纯净。

　　“本来你上一次不该死的，不是么？”曹元景没动，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白发红瞳的女孩，“本来你上一次的记忆中，我根本没存在过，不是么？”

　　“唉……”曹元景扶住了额头，“所以到头来，没人能保得住你，不是么？”

　　女孩重新坐了下来，定定地看着他。

　　“往世之魂？”

　　“那是神灵的专属特权，殿下。您太能折煞我了，和你们相比我就是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小喽啰，天天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读读书看看报吃点零食睡懒觉，要不是爱上个人工智能我也不会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炼金术有七大王国，其中有一个叫“时间回溯”，”曹元景伸出了一根手指，“如果我说我是从时间回溯里面看到的你信吗？”

　　女孩没说话，但是那双眸子里面传达出的情绪就是“我不信”三个字。

　　“你……哦不，您有没有意识到，就是您其实是……多余的？”曹元景试探地说出了这句话，他想看看她的反应。

　　“时间回溯做不到这一点。”女孩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曹元景，你比我想象的要更……聪明，不，与其说是聪明不如说是洞察力……从前我没有发现过这一点，我一直以为你只是个疯子而已。”

　　“在那个没有你们的世界之中……我不知道他那么做的原因是什么，但是很明显，那不是他想要的结果，或者说他对那样的结果不满意。”女孩摇了摇头，“可是那样一次经历究竟能做什么呢？不过是将如今的事情简化了而已。”

　　“就像是一次预演啊。”曹元景笑了笑，“没有多少时间了吧？我想他们也不会坐以待毙，这次找寻耶梦加得就是个好机会，她身边没有任何能够保护她的人，防守最空虚的时候已经来临，只要他们抓住这个机会并且成功，那也算是一次意外之喜吧？”

　　“所以这样的事情并不会出现。”女孩看着曹元景，那目光实在是太纯净，他最终移开了视线，“如果结果注定是悲剧收场的话，我也不想在煎熬中度过最后的日子。”

　　曹元景感受到一股莫大的哀伤。

　　就像是潮水一样，就像是不会飘散的迷雾一样，随着这句话一点点地包围上来，像是水漫到了喉咙，有种窒息的哀伤。

　　他不知道自己在这哀伤个什么劲，明明他们也不是很熟，明明自己和他俩就是个朋友或者说知道名字还算熟的陌生人关系，自己究竟为什么要替他们伤心？

　　“我……一直就像是个疯子，对吗？”曹元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仰头闭上了眼睛。

　　女孩看着他，那句话就在嘴边，可是她忽然就不想说出来了，她看着他，就像看见了那个站在石英玻璃前望着自己的男孩。

　　就像是小时候看着水中月亮产生阵阵波纹，而竹筐里一无所有嚎啕大哭的孩子一样。

　　“也许该下些雨吧。”女孩低声对自己说，她闭了闭眼睛。

　　“有人在和你做一样的事情，但是……你做的是前无古人，后……也未必有来者的事情，这条路上不但注定了荆棘，甚至还有可能根本就是……对抗世界的规则。”

　　曹元景闻言呆呆地乐了一声，冲女孩挥了挥手，“说的就好像你们做的事情不是对抗规则一样，我们本质上难道不是同一种人吗？”

　　“如果需要的话，我随时可以帮你，我虽然弱了一点，但是……常曦挺强的，哈哈……听起来真像吃软饭的家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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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孟华将脸贴在玻璃上，这样让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鬼魂一样，其实也没什么区别，他现在像是被世界放逐了，放逐到了一个完全没有人知道的地方。

　　他最后还是上了这列锈迹斑驳的列车。

　　因为他没有任何别的地方可去，周围陪伴着他的其实只有寂静而已。

　　他在月台上号啕大哭、放声大吼，躲在柱子后面瑟瑟发抖，总之一个绝望的人该做的事他都做了，但就是没人理他。

　　甚至没有异常愿意出来吓他一下，BJ的夏天其实挺热的，原先赵孟华其实很愿意在站台上吹一吹从隧道里吹出来的冷风，但是现在这呼啸而过的风给他的感觉就像是白骨精在他后颈上吹气。

　　当他最后躺在月台上气喘吁吁时，才想起什么以前看过的一本不知道是哪位哲人说死亡的可怕不在于痛苦，而在于永恒的孤独。

　　他现在是真的体会到了。

　　列车的车厢里也是空荡荡的，但是轰隆隆地往前跑着，给赵孟华的感觉就比在月台上好些。

　　赵孟华不得不接受了现实，无力地靠在座椅上，看着车窗外不断闪过的灯光化为一条条光线。列地铁居然还会过站。

　　站台上灯火通明，乘客们在候车。

　　但是这列地铁毫不减速地驰过，乘客们也很平静，好像根本没见到这列地铁。赵孟华试着贴在窗口大喊，但是外面的人看书的看书、听音乐的听音乐、走神的照样走神，有个死小孩居然对他摆出奥特曼发射光线的造型，不过应该只是在玻璃门的反光中自我欣赏。

　　但也正常，那个孩子在车厢外面，那里是属于未来的2010年，而赵孟华已经属于“过去”了，那是十八年前，他们之间是时间的绝对鸿沟。

　　时间这东西挺奇怪的，你要是一直注视着它，它就走得很慢很慢，让你感觉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但是当你不注意它了，那么它就突然快起来了，快到你猝不及防。

　　他忽然想到了一个白色的身影，穿着长长的裙子，细声细气地和自己说话，多愁善感，温柔似水……

　　赵孟华忽然颤抖了起来。

　　好像很久了，但是究竟有多久他已经想不起来了。

　　他觉得有点冷，将身子蜷缩在椅子上。

　　双手抄在口袋里的一瞬间，他的指尖触到了什么东西。

　　这是……

　　赵孟华这时才想起自己原本的目的是什么。

　　他原本坐这一趟地铁就是要去中关村修手机！

　　他急忙摸出手机看了一眼，眼前猛地一阵阵发黑。昨晚他忘记给手机充电了，电池耗尽自动关机。这种大屏幕智能手机就只能续航一天，每天晚上都要充电。

　　他很久没固定每晚给手机充电了，居然是因为跟陈雯雯分手。

　　跟陈雯雯在一起的时候他是每晚充电的，因为陈雯雯太敏感，要求赵孟华时时刻刻开着手机，这样她总能找到他。每晚临睡前陈雯雯都会发短信说，“晚安，记得把电充上。”

　　当然你也不会再时不时看一眼手机等着回复她那些小敏感的短信……

　　“你在哪里？”

　　“我做梦了。”

　　“今天立冬了么？天黑得好快……你在干什么？”

　　其实这本来对于他赵大少爷来说都算不了什么，毕竟哥们有的是钱，当然会有更漂亮的女孩陪你去更好吃的馆子吃饭，你改混微博认识了每天都放低胸靓照的自拍达人，世上永远都会有新的午夜电影让各种各样多愁善感的妞儿用眼泪擦洗你的衬衣，你仍然会过得饱满充实。

　　可在你被困死在密闭空间里，只能靠电话求援的时候，你发现自己居然连手机充电这样的习惯都一起丢掉了，她离开后带走了一切，当然也包括她在你生活里存在过的证据。

　　可这个习惯，是她重复了无数遍才让他记住的……

　　也许还有一点点电？赵孟华想。

　　关机后电池总会自己蓄一点点电，再开机还能坚持几分钟。

　　几分钟就足够打出去一通电话了！

　　赵孟华用颤抖的手按下开机键，屏幕果然亮了起来。智能手机的启动慢得叫人心惊胆战，赵孟华死死盯着屏幕，生怕电池忽然耗尽。如果此刻有一台脚踏发电机摆在面前，他一定愿意用那块昂贵的劳力士腕表来换！

　　启动成功！

　　然而没有信号……

　　赵孟华急得要爆炸了。

　　他想起来了，北京地铁中是没有移动信号发射端的，唯有经过地铁站的时候才有信号。他把脸贴在车窗上，死死地盯着前方，终于看到微光了，下一个地铁站就在前面，手机信号忽然跳到两格！

　　果真有信号！但列车不减速过站，只有区区十几秒。

　　他必须抓紧时间拨号，电池只能撑这一站。

　　但他的手机坏了，好巧不巧的是联系人名单调不出来。

　　赵孟华傻了，脑海里空空如也。他不记得爹妈的电话，也不记得宿舍兄弟的，也不记得柳淼淼的，赵大少爷从不留心这些小事。他唯一记得的号码是114，但如果现在打给114，说喂你好我被困在一辆漆黑的地铁上我好怕怕你们能否来救我？114的话务员大概只会礼貌地说，明白了，我这就给你转接神经病院。

　　只有十几秒……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了，他必须打给一个会相信他的人！没有原则地相信他的人！

　　会有这样一个人吗？开玩笑，应该不会吧，爹妈可能觉得他是缺钱了，宿舍兄弟们可能觉得他在开玩笑，柳淼淼可能觉得他在逗她开心……

　　不，不对。

　　有的，其实还是有的……

　　还有另一个号码，但这个人已经不存在于他的联系人名录中了，他删掉了她。

　　他记得她的号码是因为她曾经逼着他一遍遍地背，背不下来便无权搂着她的腰继续在路灯下散步，理由是这样无论赵孟华是丢了手机或者跋涉在手机信号覆盖不到的荒野里，都能凭着这个号码找到她。

　　那个穿白裙子的身影在他手心里一个字一个字地写下那串数字，轻声细语地对他说：“看，只要记着11个数字就能找到一个人，一辈子都能找到。因为我不会换号，也不会关机。”

　　说着那样文艺煽情的话，拿可以亲近的搂住她在灯下散步作为要挟来逼人背那一串凌乱的数字。

　　赵孟华坐在空无一人的黑暗里，喃喃地念“138……”，那串没有规律的数字一一蹦出他的嘴唇，好像根本不是用大脑记住的，而是靠他的肌肉记忆，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而然。

　　那是一个女孩存在于他生活中的证明，即使很多东西他都丢弃了，可是记忆没那么容易丢掉，它只是藏起来了。

　　它是个调皮的孩子。

　　电话接通了，没有人说话。

　　电话那头只有隐隐约约的呼吸声。

　　“雯雯，救我啊……”赵孟华的眼泪哗哗地流，他用力地抽吸着，气息就像是快要冻死的人在寒夜深处吐出微弱的白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