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清用断念莲挑开个缠满银丝带的齿轮,齿轮滚到黑石棺材旁,正好卡在“苍玄”的铭牌下。“啧,这初代处刑运倒是实在。”他蹲下身戳了戳铭牌上“控雷术能劈裂山岩”的小字,“你看这描述,跟咱们处刑人手册里‘开化级怪物畏雷’的记载对上了——合着当年苍玄就是靠这招压着‘开化’打的?”
潘天涯正用指尖摩挲“宗霖”的铭牌,闻言抬了抬眉:“这就是带你们来的原因。”他拿起那本皮质笔记本,翻到画着齿轮的页面,“十二位初代处刑运,每人对应一个怪物等级。苍玄抗‘开化’,晚镜斗‘冥空’,墨山劈‘水季’……他们把对抗这些怪物的法子,藏在了自己的生平记录里。”
万清突然拍了下大腿,指着“青砚”的铭牌:“难怪!上次在北境遇到‘流光’级毒雾,我用清灵术总不管用!但是你看这儿写的‘解药能救百人,却为试毒自吞毒物’,说明‘流光’的毒得用同系毒物以毒攻毒!这老祖宗早把答案刻在这儿了!”他说着就掏出个羊皮本,蹲在棺材旁奋笔疾书,连吉祥缠上他手腕都没察觉,“得记下来!以后遇到对应等级的怪物,好歹有个谱。”
雪仙的藤蔓轻轻卷住一支干枯的画笔,笔尖还沾着银漆。“他们不仅在对抗怪物,”她指尖抚过笔记本上“瑰瑰”的涂鸦,“还在记录。就像……在做一本活着的怪物图鉴。”
“不是活着的,是能救命的。”第五玄道推了推眼镜,罗盘突然在“弦音”的铭牌上亮起微光,“你看弦音的记载——‘琴音震碎邪祟’,这就是后来‘音杀术’的源头。咱们现在用的很多处刑术,怕是都从他们这儿来的。”
我盯着那十二块铭牌,突然明白过来。所谓“斯顿市怪物图鉴”,从来不是死的典籍。是苍玄劈雷时在岩壁上留下的雷痕,是晚镜被吞噬前凝结的水镜,是青砚临死前改的药方——是这些处刑运把自己的血与骨、术与命,变成了后人能看懂的“图鉴”。
万清已经写满了半张羊皮纸,正用断念莲的光刃给齿轮穿孔:“得把这些铭牌拓下来。你看这‘月痕’的记载,‘摸着石壁画邪祟样子’,咱们也该把这些怪物等级和对应解法记清楚,总不能让老祖宗们的法子,烂在这石室里。”
豆豆突然从怀里掏出个木盒,里面是些小巧的拓印工具。“潘先生早备着了。”他说话时还带着点生涩,却主动把工具递向万清,“你写字快,拓下来的字归你整理。”
万清愣了下,接过工具时指尖蹭到豆豆的手,少年没像从前那样躲开,只是低头去捡滚落的齿轮。万清突然笑了,用胳膊肘撞了撞我:“你看,这小子总算不跟块冰似的了。”
怀表的滴答声又响了起来,这次却不再阴冷,倒像有人在轻轻打拍子。石壁上的金属丝突然绷直,把白玫瑰举得更高些,像是在给我们照亮。潘天涯合上笔记本时,封面上的玫瑰纹正好对着黑石棺材里的铭牌。就像百年前的宗霖,正看着我们把他和同伴的故事,接进新的“图鉴”里。
“先拓完铭牌。”我握紧银剑,看向通道深处的黑暗,“十五位被操控的处刑运还在斯顿市,而这些初代前辈,已经把对付怪物的法子摆在这儿了。”
万清把拓好的“苍玄”铭牌递给我,羊皮纸上的字迹还带着墨香:“接下来该干嘛?按这图鉴练招?还是直接去找那十五个处刑运?”他挠了挠头,又补了句,“不管干啥,先把‘悲真’的解法记牢……刚那玫瑰人偶可没那么好对付。”
黑石棺材轻轻震动了一下,十二块铭牌同时泛起微光。我突然想起宗霖笔记本里的话:“齿轮不会骗我,转就是转,停就是停。”
这些初代处刑运留下的“图鉴”,从来不是让我们照搬,而是告诉我们——哪怕怪物再强,总有人能找到对付它们的法子。
万清已经开始拓第二块铭牌,笔尖划过羊皮纸的沙沙声,混着怀表的滴答声,像首新的调子。我知道,这调子会跟着我们走出石室,走到斯顿市的每个角落,就像十二位初代处刑运当年那样,把对抗怪物的痕迹,刻进这座城市的骨血里。
不知过了多久,窦芸芸的声音突然从石室门口传来,冷得像淬了冰。她靠在石壁上,粉色裙摆沾着通道里的金属锈,发间银铃早就不响了,指尖的丝线缠成死结,却还在无意识地绞着。
“说这么多,”她抬眼时,眼角的泪痣像颗凝固的血珠,“到底要去哪找那十五个处刑运?总不能在这拓铭牌拓到天荒地老。”
万清的笔尖顿了顿,抬头时正好对上她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了从前的娇俏,只剩片荒芜的冷,像被人掐灭了所有光。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把话咽了回去。谁都记得,刚入和章部时的窦芸芸,总爱追着潘天涯问东问西,银铃响得整座部里都能听见,可现在,她连看我们的眼神都带着刺。
潘天涯合上折扇,指节敲了敲石壁:“还在查……柳福山留下的线索...”
“查?”窦芸芸突然笑了,笑声又干又涩,“从摩罗塔到现在,你们一直在查!我爸……”她猛地顿住,喉结滚了滚,把后面的话咽成了冷笑,“我只想快点找到那些被操控的处刑运,找到幕后的人——你们不想复仇,我想。”
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血珠,却像没知觉似的。我看着她这副样子,突然想起柳福山在梦里说的“她是我女儿”,心口莫名发紧。这半年来,她总是躲在角落,要么对着银铃发呆,要么就用丝线把自己缠成茧。
潘天涯皱了皱眉,没察觉她的异常:“急也没用,柳福山既然……”
“你没有资格提他!”窦芸芸突然厉声打断,指尖的丝线“咻”地绷直,差点扫翻万清的羊皮本,“你们根本不懂!每多等一刻,那些害死他的人就多逍遥一刻!”她的声音发颤,却强撑着挺直脊背,“你们要拓铭牌就拓,我不奉陪了。”
万清赶紧打圆场:“芸芸,我们不是……”
“万象林。”窦芸芸转身就走,粉色裙摆扫过地面的齿轮,“那里最容易出高阶怪物,处刑运,肯定会去那。”她走到石室门口时,脚步顿了顿,却没回头,“你们要是怕了,就当没见过我。”
银铃在她发间晃了晃,还是没响。我望着她单薄的背影,柳福山的嘱托在耳边炸开,“替我照顾好芸芸”。她现在像头困在笼子里的小兽,明明怕得发抖,却偏要竖起满身尖刺。